地狱周的残酷,如同一台高效而冰冷的筛选机,将那些意志力薄弱、身体素质不达标的参选者,毫不留情地碾碎,然后淘汰出局。
残酷的七天,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那颗象征着结束的红色信号弹,终于撕裂了黎明前的黑暗,尖啸着升空时,最初那一百多名意气风发的菜鸟,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五十具疲惫不堪的躯壳。
他们获得了地狱周以来的第一次真正休整。
不是泥水里的五分钟,不是抱着圆木时的短暂喘息。
而是一顿丰盛、滚烫的热餐,以及长达十二个小时、无人打扰的充足睡眠。
夜幕降临。
026仓库,被临时改造成的宿舍内,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枪油与食物混合的奇特味道。
孤狼B组的队员们围坐在一起,气氛却与想象中的劫后余生截然不同。
没有欢呼,甚至没有一丝轻松。
一种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着每一个人。
“队长……”
小庄开口,声音嘶哑,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血口和厚茧的手,上面还残留着泥污的痕迹。
“我以前总觉得,只要体能足够好,枪法足够准,格斗足够强,我就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他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平日里的跳脱与张扬,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近乎迷茫的沉思。
“但这几天,我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邓振华,这个昔日的王牌飞行员,此刻也难得地没有嬉皮笑脸。
他抱着自己的狙击枪,用一块擦枪布,一遍又一遍地、近乎偏执地擦拭着冰冷的瞄准镜。
“是啊。”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
“真正的战斗,哪里会给你公平单挑的机会。”
“一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飞来的流弹,甚至是一块弹片,就能要了你的命。”
“你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就已经死了。”
史大凡、耿继辉、强子……B组的每一个人,都低着头,没人反驳,因为那份对死亡最直观的恐惧,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们心里。
看着队员们脸上那份前所未有的凝重,林峰知道,地狱周的目的,达到了。
这场残酷的试炼,终于在他们高傲的心上,劈开了第一道裂缝。
他没有急着开口。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这股沉重的情绪,在仓库内充分发酵,直到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极限。
许久,当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林峰才缓缓地分享了自己不久前在境外执行任务的真实经历。
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添油加醋,没有刻意渲染,只是像一台录音机,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被数百名武装到牙齿的恐怖分子,围困在异国他乡的废弃小镇。
子弹像不要钱的雨点,将他们藏身的墙壁打成筛子。
同伴为了掩护他,胸口被重机枪撕开一个巨大的窟窿,就死在他的眼前,临死前还想对他说些什么,嘴里却只能涌出大块的血沫。
在枪林弹雨中,每一个决策,每一次呼吸,都直接关乎整个小队的生死存亡。
那份巨大的压力,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正常人的精神。
“……我亲手打死的敌人,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见过的都多。”
林峰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每一位队员的脸。
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炫耀,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沉重。
“但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英雄。”
“因为我亲眼见过,比我更强壮、比我更勇敢、枪法比我更准的战友,是怎么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死在我面前的。”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重的铅弹,砸在队员们的心上。
“记住!”
“真实的战场,远比你们在训练中想象的任何一种情况,都要残酷一百倍!一千倍!”
“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任何一丝侥-幸的心理,都可能让你,还有你身边的兄弟,付出生命的代价!”
林峰缓缓站起身。
那一瞬间,他身上那股内敛的杀气轰然爆发,整个仓库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
“所谓的个人英雄主义,在密集的弹雨和无处不在的爆炸面前,一文不值!”
“我要求你们,从今天起,把一个信条,用刀子,刻进你们的骨子里,融进你们的血液里!”
“特种兵的第一信条,不是杀死多少敌人!”
“更不是为了获取多大的荣誉!”
“而是想尽一切办法,不择一切手段,完成任务,然后带着你的兄弟们,活着回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振聋发聩。
“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去谈胜利!”
“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去享受荣誉!”
“死人,什么都没有!”
这番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每一个B组队员的心中。
他们抬起头,看着自己的队长。
那个平日里与他们一同训练,甚至会开玩笑的男人,此刻在他们眼中,仿佛一尊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战神。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信服,以及一种名为敬畏的情绪。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对战争的认识,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质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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