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闹剧落幕,院子里那股子紧绷的气氛却未曾彻底消散,如同冬日里冻住的河面,冰层之下仍有暗流涌动。
日子终究要向前。
年关将至,寒风里也终于裹挟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都贴上了鲜红的窗花,给这灰扑扑的四合院增添了几分违和却又实在的喜庆。
这天下午,冬日的太阳懒洋洋地挂着,没什么温度。
一个穿着邮政绿色制服的邮递员,骑着一辆叮当作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停在了院门口。
他支好车,清了清嗓子,用一股清脆洪亮的声音,划破了院子午后的宁静。
“后院陆建军同志,有两个从苏州寄来的大包裹!”
这一声喊,仿佛一颗投入静水潭的石子。
整个四合院,瞬间活了过来。
在这个物资匮乏,交通不便的年代,能收到一封信已是不易。
从千里之外的苏州寄来两个大包裹,这本身就是一件足以在邻里间炫耀数月的资本。
何况是在这个风声鹤唳的特殊时期,南方的亲戚还能如此明目张胆地邮寄东西,这背后代表的能量,让院里的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陆家的背景,怕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
“哎哟,陆工,这是您老家给寄年货来啦?”
三大爷阎埠贵最先反应过来,他放下手里正在擦拭的渔具,快步凑了上来。
他搓着那双因为常年打算盘而显得格外灵活的手,脸上堆满了羡慕的笑容,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邮递员车后架上那两个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巨大包裹。
“江南可是鱼米之乡啊,里头肯定都是好东西!”
他嘴上说着恭维的话,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劈啪作响。
这包裹里到底是什么?是肉还是布票?能不能从这些“好东西”里,瞧出陆家真正的家底,也为自己日后跟他们打交道,掂量出个分寸来。
“是家里老人的一点心意。”
陆建军温和地笑着,不置可否,招呼着闻声出来的儿子陆凡。
父子俩一前一后,将那两个沉甸甸的包裹从邮递员车上搬了下来。
那分量,压得陆建军这个常年伏案的知识分子都有些吃力,更让周围旁观的邻居们,心里头的期待又加重了几分。
院里几双,甚至十几双眼睛,都跟随着那两个包裹,一路从前院,穿过中院,移到了后院陆家的屋檐下。
陆建军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窥探的目光,他把包裹放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
“小凡,你来拆吧。”
“好嘞。”
陆凡爽快地应下,找来一把剪刀,在众人好奇、贪婪、嫉妒交织的注视下,剪开了包裹外层的麻绳。
第一个包裹被打开。
一股淡淡的、清甜的桂花香气,瞬间弥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然而,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所有围观邻居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种难以掩饰的失望,甚至是不解。
没有腊肉。
没有香肠。
更没有熏鸡、板鸭这些能在过年时节撑场面的硬通货。
他们想象中那油光锃亮、肉香扑鼻的场景,完全没有出现。
包裹里,首先是几盒用精致油纸包裹,再用细麻绳扎成十字结的苏式糕点。
油纸上印着看不懂的繁体字号,典雅古朴。
接着是几罐用锡纸包得密不透风的茶叶罐。
只看那精细的包装,就知道里面的茶叶绝非凡品。
最底下,是一个散发着淡淡木香的古朴木盒。
陆凡打开盒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整套崭新的湖笔、徽墨、端砚和宣纸。
文房四宝,样样俱全,墨香混合着木料的清香,透着一股与这个院子格格不入的清贵之气。
众人面面相觑,看得一头雾水。
“哎哟,这……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二大妈刘海中家的婆娘最先沉不住气,她撇着嘴,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糕点能顶饱吗?这笔墨纸砚的,也不能当饭吃啊。”
这话,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他们失望地摇摇头,觉得这南方来的亲戚,实在太不会“办事”了。
“文化人送礼,就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哈。”
三大爷阎埠贵干笑着,试图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他心里同样失望透顶,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华而不实,远不如几斤猪肉来得实在。
陆凡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面色平静地开始拆第二个包裹。
这个包裹里的东西,更是让众人大跌眼镜。
几本用蓝布包裹着的线装书,书页泛黄,透着一股厚重的历史感,封面上赫然写着《本草纲目》、《黄帝内经》之类的书名。
这些在普通人看来,是和“天书”没什么区别的古董。
除此之外,就是几十个用牛皮纸分门别类包好的小包。
一打开,一股浓郁却不难闻的特殊气味便散发出来。
有人参、当归、黄芪……全是些寻常百姓只在药铺里听说过,却轻易见不到的名贵中草药。
“嘿!人参!这可是好东西,大补啊!”
这次,三大爷阎埠贵眼尖,他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根品相极佳的人参,眼神里瞬间迸发出的光芒,是混杂了羡慕与嫉妒的贪婪。
他甚至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
这玩意儿,一根就能换不少钱,更能救命!
院里人看不懂这些礼物的门道,陆凡心里却是一片清明,暖流涌动。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
这哪里是普通的年货,这分明是外公外婆用他们知识分子特有的方式,为远在北京的女儿一家,撑起的一片天。
精致的糕点和顶级的碧螺春,是用来待客的,维系的是陆家的体面与格调。
那套文房四宝,是给父亲陆建军的,让他能在技术攻关的疲惫之余,有一方可以寄托精神、安放灵魂的天地。
而那些古籍医书与名贵药材,更是重中之重。
这是给母亲苏晴安胎调理身体的,也是给全家人固本培元的。
这其中蕴含的,是一种深沉、细致,超越了物质本身的关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陆凡就拉上了他的忠实小跟班铁蛋,直奔附近的鸽子市。
他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攥着压岁钱去买糖果鞭炮。
他凭借着脑海中远超这个时代的医学知识,加上外婆在信中的指点,用自己积攒下的零花钱,径直走进了市场角落里一家最不起眼却药材最全的药材铺。
他精挑细选,买了一些能够与外婆寄来的药材相匹配的,性平温和的辅药。
他准备根据父母各自的身体状况,亲手为他们调配几款强身健体,缓解疲劳的药膳。
随后,他又领着铁蛋,在喧闹的市场里穿行。
他凭着远超同龄人的毒辣眼光和滴水不漏的砍价技巧,在水产摊上,以一个让人惊掉下巴的价格,买下了一条仍在水箱里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又在菜市场里,买到了几样这个季节极为难得的新鲜蔬菜。
他准备在除夕夜,亲自下厨,为家人做一桌真正丰盛、健康的年夜饭。
少年提着沉甸甸的鱼和菜,带着一脸崇拜的铁蛋,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副沉稳从容的姿态,那双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那份远超年龄的成熟与智慧,恰好被出来遛弯,正想摆摆新任“二大爷”谱的刘海中撞了个正着。
刘海中看得暗自咋舌。
他看着那个半大的孩子,条理清晰地指挥着铁蛋,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好,那份举重若轻的气度,让他心里猛地一突。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陆家的所有揣测,都太浅薄了。
这家人,根本不是他能看透的。
一股莫名的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悄然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他愈发觉得,这后院陆家,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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