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那幅定格的、模糊的水墨画,连同那些冰冷的文字,再一次发生了异变。
这一次,不再是如沙画般被风吹散,也不是如墨迹般晕开。
而是……扭曲。
一种极致的、暴力的、仿佛来自于更高维度的……扭曲。
光幕之上的所有笔画与线条,都像是活了过来。
它们在尖啸,在挣扎,在哀嚎。
仿佛有一只来自深渊之中的、无形的巨手,正死死地攥住了这片光幕,用一种无法被理解的力量,将其疯狂地揉捏,挤压,撕扯!
那画面,就像是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画布,所有的色彩和结构都在融化、崩解。
那文字,就像是被投入绞肉机的竹简,所有的字迹都在碎裂、重组。
这诡异绝伦的一幕,让所有观看着的生灵,都感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种……“真相”被强行篡改,被暴力修正的过程。
这只看不见的巨手,似乎对之前的故事并不满意。
它要将那些温情脉脉的、带着一丝悲剧英雄色彩的伪装,彻底撕碎!
它要将那被掩盖在“流放”与“枭雄”之下的,更加赤裸,更加残酷,更加令人作呕的……“核心”,给硬生生地挖出来!
终于。
在经历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揉杂与捏碎之后。
那只巨手,似乎终于满意了。
它松开了钳制。
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光幕,缓缓地、如同展开一卷被鲜血浸透的破旧卷轴般,再次铺陈在诸天万界的眼前。
一段全新的,散发着浓郁血腥与背叛气息的故事,烙印其上。
【纯狐非常厌恶后羿。】
第一行字,简单,直接,毫不掩饰。
【但她才智出众,表面上顺从后羿,实际上却暗中与寒浞勾结。】
【他们密谋杀害后羿,夺取他的天子之位。】
【他们合谋之后,在三年的时间里,杀害了后羿的亲信大臣们。】
【到了后羿统治的第十九年,朝中的大臣几乎都是寒浞的党羽。】
【不久,他和纯狐的通奸行为被后羿发现。】
【后羿非常愤怒,想要杀死寒浞,但未能成功,反而被寒浞在寝宫中杀害。】
【当寒浞登上王位时,他宣布了后羿的罪行,自立为天子,国号为寒。】
【他立纯狐为正妃,以庚辰年为寒浞元年。】
文字,再一次停顿。
画面,也随之变化。
之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袍男子,此刻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而在他的尸体旁,站着另一名身披甲胄的男子,手中滴血的长剑,昭示着他就是那个名为“寒浞”的胜利者。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个新王。
他们死死地盯着,站在新王身边,那个终于露出了清晰面容的女人。
她身着华贵的宫装,容颜绝世,眉眼间却带着一种化不开的冰冷与漠然。
她低着头,用一种近乎于审视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脚下那个曾经将她强掳入宫的男人的尸体。
那眼神里,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没有对旧日情分的怜悯。
甚至没有对这血腥场面的半分不适。
有的,只是一种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肮脏的物品般的……绝对的冷漠。
她,就是纯狐。
一个刚刚亲手策划、并埋葬了自己丈夫的……女人。
一个从“少妃”,变成了“正妃”的……女人。
一个……凡人。
诸天万界,那些刚刚还在为明日香的“抢夺神位”理论而心神激荡的强者们。
在看到这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后。
再一次地……陷入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漫长,更加荒诞的沉默。
……
完美世界。
下界,石村。
“卧槽!”
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叫,打破了村口的宁静。
打神石从地上猛地弹了起来,在空中滴溜溜地乱转。
“这……这个女人!她……她也太狠了吧?!”
“勾结奸夫,谋害亲夫?!”
“还把朝堂给换了个遍?!”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操作啊?!”
“那个后羿也太惨了吧!好歹是个射落了九个太阳的英雄,虽然变成了凡人暴君,但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吧!”
“被自己的妃子和臣子联手给弄死在卧室里?!”
“这传出去,脸还要不要了?!”
打神石的声音里充满了八卦的兴奋和纯粹的震惊。
石昊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托着下巴,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明亮的光。
“不对。”
他摇了摇头,否定了打神石那流于表面的看法。
“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打神石停了下来,悬浮在石昊面前。
“有意思?哪里有意思了?这不就是一出凡人国度里,最狗血的宫廷政变吗?!”
石昊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容。
“不,你不懂。”
“你看,她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暴君抢走,她是怎么做的?”
“哭闹?上吊?还是认命?”
“她没有。”
“她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困难的一条路。”
“隐忍,布局,寻找盟友,剪除羽翼,然后……一击毙命!”
石昊的眼睛越来越亮,仿佛看到了一种全新的、令他都感到惊叹的战斗方式。
“这需要何等的智慧?何等的耐心?何等的狠辣?”
“整整十九年啊!”
“她在那个暴君的身边,伪装了整整十九年!”
“每天都要对着自己的仇人巧笑倩兮,甚至可能要……委身于他。”
“这种心性,这种忍耐力……简直比那些天生的纯血生灵还要可怕!”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智慧了,这是一种……道!”
“一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可以忍受一切的……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柳神,枝条轻轻摇曳,发出柔和而空灵的声音。
“因果,已经开始转动了。”
石昊和打神石同时看向那株扎根于村头的焦黑柳木。
“柳神,您是什么意思?”
柳神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与感慨。
“她被‘暴力’所掠夺。”
“于是,她便用‘阴谋’与‘背叛’,这两种更加隐蔽,也更加致命的暴力,来回应这份因。”
“她被一个‘王’所践踏。”
“于是,她便扶持了另一个‘王’,并最终……成为了‘王’的掌控者。”
“你们看到的,是她从一个‘少妃’,变成了‘正妃’。”
“但我看到的,是她第一次……将‘命运’这种东西,从别人的手里,夺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虽然,这种方式,充满了血腥与肮脏。”
柳神的枝条轻轻拂过石昊的头顶。
“可是,孩子。”
“从一个任人宰割的‘物’,变成一个可以决定他人生死的‘人’。”
“这本身,就是一种‘升华’。”
“那么……”
“从一个可以决定凡人生死的‘人’,再到那个可以决定星辰生死的‘神’……”
“这中间,又需要多少次这样……血腥而肮脏的‘升华’呢?”
石昊闻言,浑身一震,脸上的兴奋与赞叹,瞬间被一种更深层次的寒意所取代。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
崩铁世界。
仙舟「罗浮」,神策府。
小小的棋盘上,黑白二子交错纵横,却久久没有新的落子。
彦卿瞪大了眼睛,看着天空中那段惊心动魄的文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哇……”
“这个纯狐……好厉害!”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少年人最纯粹的惊叹和佩服。
“被一个不喜欢的暴君抢走,不仅没有自暴自弃,反而能潜伏下来,一步步地把整个朝廷都换成自己的人!”
“最后还成功反杀了那个暴君!”
“这也太解气了吧!”
“将军!您说是不是?!”
他兴奋地看向对面那个闭目养神,姿态慵懒的白发男子。
景元元帅并未睁眼,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解气吗?”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像是被风拂过的柳梢,带着一丝闲适。
“或许吧。”
“对于一个被逼到绝路的女子来说,这确实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
“也是一场……相当漂亮的翻身仗。”
彦卿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是啊!”
“那个叫后羿的,为了什么长生不老,就去征伐天下,强抢民女,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是活该!”
“这个纯狐,是为民除害了!”
景元终于缓缓地睁开了他那双仿佛蕴藏着星河的金色眼眸。
他没有去看彦卿,而是抬头望向了那片诡异的光幕。
“为民除害?”
他轻轻地笑了。
“孩子,你看得还是太简单了。”
“她杀后羿,不是为了‘民’,也不是为了‘天下’。”
“她只是为了她自己。”
“为了摆脱‘被掌控’的命运。”
景元伸出手指,在棋盘上轻轻一点,一枚白子落下,瞬间盘活了整片大龙。
“你看,她选择的那个盟友,寒浞,真的是什么善类吗?”
“一个能陪着她隐忍多年,杀害同僚,最终弑君篡位的人,会是一个仁慈的君主吗?”
“恐怕,他只会是另一个……后羿。”
“甚至,比后羿更加多疑,更加残暴。”
彦卿脸上的兴奋,渐渐冷却了下来。
“那……那纯狐她……”
“她岂不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景元的目光,变得深邃无比。
“这,才是她真正聪明的地方。”
“她扶持寒浞上位,并不仅仅是为了杀死后羿。”
“更重要的,是她通过这个过程,向寒浞,也向天下人,展示了她自己的‘价值’。”
“一种……无可替代的,能够颠覆王权的,‘价值’。”
“从今往后,那个新王寒浞,在享受着王位的同时,也必然会对身边这个亲手将他扶上王座的女人,抱有最深的……忌惮。”
“他不敢轻易地动她,甚至要倚重她,讨好她。”
“你看,她已经从一个只能被动接受命运的‘妃子’,变成了一个可以与‘王权’相抗衡的……‘棋手’。”
景元轻轻敲了敲棋盘,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终于摆脱了那个寻找长生不老药的暴君,这确实值得欣喜。”
“但真正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她驾驭人心的能力,和她那份……布局长远的、近乎于冷酷的理智。”
“她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每一步,都将自己的‘人性’,作为赌注,押了上去。”
“并且,到目前为止……”
“她都赌赢了。”
景元元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双看透了千年风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知的……疲惫与……警惕。
“一个……以‘背叛’为阶梯,以‘人心’为武器的凡人女子……”
“真是……越来越让人好奇了。”
“她那成神之路的下一站,又将是谁的……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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