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论,宛如一柄冰冷的重锤,狠狠砸在了诸天万界所有生灵的心头。
流放者。
罪人。
一个被更高层次的文明与秩序所抛弃的存在。
这似乎为纯狐那难以理解的“下凡”与“感受尘寰”的行为,提供了一个黑暗却合理的解释。
然而,就在所有强者试图基于这个全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框架,去重新解构“纯狐”这一概念时。
天穹之上,那承载着后羿悲剧的水墨画卷与古朴文字,并未停留太久。
它们像是被风吹散的沙画,一点点地开始破碎。
又像是被投入湖面的墨迹,缓缓地晕开,消散。
最终,所有的影像与文字,都被一个于光幕中心凭空出现的、缓缓旋转的诡异漩涡所吞噬。
那漩涡深邃、漆黑,仿佛连通着某个不可名状的次元,让人仅仅是注视,就感到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扯进去。
吞噬了所有信息的漩涡,并没有立刻消失。
它在静静地旋转了几个呼吸之后。
开始有全新的东西,从那片极致的黑暗中,被缓缓地“吐”了出来。
依旧是那种古朴的、仿佛烙印在竹简上的文字。
但这一次,文字所承载的内容,却让刚刚才勉强理清一丝头绪的诸天万界,再一次地……彻底宕机。
【后羿于是招募了一群人,组成了有穷氏的家族。】
【一方面是为了获得权势,另一方面是为了寻找长生不老的方法。】
【他开始征伐天下,推翻了夏朝的天子太康,扶持仲康成为新的继任者,掌握了夏朝的权力。】
【有一天,后羿出游,在郊外见到了一位女子。】
【他派人去打探,得知她是诸侯的女儿,名叫纯狐。】
【后羿强行将她带入宫中,纳为少妃。】
文字,再一次停顿。
画面,也定格在一副模糊的水墨画上。
画中,一个面容被刻意模糊的男子,高高在上,身着王袍,而他的身下,跪着一名同样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被几个士兵强行押解着。
整个诸天万界,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诡异,更加荒诞的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流放者”理论,是颠覆。
那么现在光幕上所展示的一切,就是……戏耍。
是彻头彻尾的、荒谬绝伦的、让人无法理解其任何逻辑的……疯狂。
后羿……征伐天下?
推翻天子?
掌握权力?
那个因为违背天命而被剥夺神格的悲剧英雄,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追逐权势与长生的……凡间枭雄?
这画风的转变,已经不能用突兀来形容。
而更让所有生灵大脑一片空白的,是最后那几行字。
纯狐。
那个名字。
那个弹指间便能覆灭星辰,那个被誉为“至高神性”的存在。
竟然……
只是一个诸侯的女儿?
一个被凡间枭雄后羿看中,然后……被强行掳走,纳为妃子的……
凡人女子?!
……
喰种世界。
东京,安定区咖啡店。
金木研死死地盯着天空中的光幕,他那只属于人类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仿佛要将那几行文字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不……”
“不对……”
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
“这……这简直就是魔改……”
“是彻头彻尾的、对神话的亵渎和颠覆!”
他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身为一个饱读诗书的文学青年,他对于龙国的神话体系,有着远超常人的了解。
后羿射日,嫦娥奔月,这些都是他耳熟能详的故事。
可光幕上展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被剥夺神格,贬为凡人也就罢了……”
“竟然还写他为了权势和长生,去征伐天下,变成了一个枭雄?”
“这完全扭曲了后羿这个英雄的形象!”
“他成了一个……一个暴君!”
金木研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这种对自己认知体系的强行篡改,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适和恐惧。
而最让他感到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的,是那个名字。
“纯狐……”
“他强行纳的少妃,名叫纯狐……”
“怎么可能?!”
“那个光幕中,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让星辰颤抖,一个意念,就能让宇宙归于混沌的存在……”
“她的‘过去’,她的‘起源’……”
“竟然只是一个……被凡间的暴君,在路边随意掳走的……无力反抗的女子?”
这个事实,比之前任何一个推论,都更加荒诞,更加让他无法接受。
“我了解过的所有龙国神话里,无论是正史还是野闻……”
“可里面貌似……都不是这样的!”
“根本就没有这段记载!这完全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坐在他对面的雾嶋董香,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仿佛信仰崩塌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喂。”
“你怎么连这种东西都知道?”
“书呆子。”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和一丝无法理解。
“纠结这些神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有意义吗?”
“它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好了。”
“我只关心,这个叫纯狐的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金木研猛地抬起头,他那只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有关系!”
“董香小姐,有巨大的关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让董香都吓了一跳。
“你不明白吗?”
“这个光幕,它不是在胡编乱造!”
“它之前讲述后羿被贬下凡,是在解释一个‘规则’,一个关于‘坠落者’的规则!”
“那么现在,它讲述后羿变成枭雄,强抢纯狐,就一定是在解释另一个更关键的……‘起因’!”
金木研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它在告诉我们……”
“那个至高无上的神性,那个被我们仰望的、无法理解的存在……”
“她的原点。”
“是一个最卑微、最凄惨、最无助的……受害者!”
“一个被权力、被暴力、被欲望所践踏的……牺牲品!”
他看着董香那双同样写满震惊的蓝紫色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
“它在向我们展示一个过程。”
“一个……‘人’,是如何变成‘神’的。”
“一个‘受害者’,是如何变成‘施暴者’的。”
“一个被凡人枭雄随意欺凌的女子,是如何一步步地……走到了连‘天’都要被她踩在脚下的……至高之位!”
金木研的身体,因为这个可怕的推论,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想到了自己。
想到了自己从一个普通的人类大学生,变成一个必须以同类血肉为食的“喰种”。
这种身份的扭曲,这种存在的异化,所带来的痛苦和绝望,他感同身受。
可他的蜕变,与光幕上那个名为“纯狐”的女子相比……
简直就像是萤火与皓月。
不值一提。
那该是何等深不见底的怨恨,才能将一个凡女,锻造成一个……至高神性?
……
Eva世界。
NERV本部,中央作战指挥室。
巨大的主屏幕上,清晰地倒映着那几行来自异次元的古老文字。
一片死寂。
只有仪器运作的嗡嗡声,像是催眠的魔咒,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碇真嗣坐在他的插入栓式驾驶舱模拟器里,双手紧紧地抓着操控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的眼神充满了茫然与困惑,一如他面对那些使徒时的表情。
“一个……凡间的女子……”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
“怎么会……”
“她凭什么……”
“凭什么能够成为……那种连使徒都无法比拟的……至高神性?”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的质问。
这不合逻辑。
这不合常理。
在他的世界里,力量来自于科技,来自于EVA,来自于母亲的灵魂。
想要获得对抗使徒的力量,就需要坐上这台冰冷的机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精神污染,去与怪物搏斗。
可这个叫纯狐的女人呢?
她只是一个被抢走的妃子。
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者。
她凭什么?
她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成神,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吗?
“哼。”
一声不屑的冷哼,从旁边的二号机模拟器里传来,打断了碇真嗣的思绪。
明日香双手抱胸,靠在座椅上,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屏幕上碇真嗣那张蠢脸。
“我真不知道你这个笨蛋,是怎么成为EVA驾驶员的。”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尖锐的嘲讽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碇真嗣的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低了。
“还问‘凭什么’?”
明日香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你以为力量是糖果吗?会有人排着队送到你嘴边?”
“你以为神性是廉价的商品吗?可以随随便便就得到?”
“笨蛋真嗣!你用你那被水母塞满了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她猛地坐直了身体,湛蓝色的眼眸里燃烧着好斗的火焰,死死地盯着光幕上的文字。
“一个被暴君强行掳走的女人,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屈辱?折磨?还是生不如死?”
“在这种地狱里,想要活下去,甚至想要复仇,她能依靠谁?”
“依靠那个把她抢走的丈夫吗?还是依靠那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诸侯父亲?”
“不!她谁也靠不了!”
明日香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仿佛在说的不是纯狐,而是她自己。
“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所以,她一定做了什么!”
“她一定付出了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代价!”
“她一定舍弃了什么我们认为无比珍贵的东西!”
“她一定是从最深的绝望里,靠着自己的意志,一点一点地爬了上来,然后……夺走了本不属于她的力量!”
“她不是被‘赐予’了神性,Baka-Shinji!”
“她是……从地狱里,把‘神’这个位置,给硬生生地……抢了过来!”
明日香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那张骄傲的脸上,充满了某种狂热的、近乎于崇拜的表情。
在她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强者。
这才是她所向往的、依靠自己获得一切的姿态。
碇真嗣被她这一番话,震得哑口无言。
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光幕上那个被士兵押解的、模糊的女子身影。
抢……过来?
从地狱里……
把神的位置……抢过来?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也好像……更加恐惧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