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拓者的问题，像一枚投入沸水中的冰块，没有降温，反而激起了更剧烈的沸腾。
“会疼吗？”
这个问题，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对既定事实的好奇。
三月七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泪水模糊的脸，呆呆地看着开拓者的背影。
丹恒周身那股几乎要撕裂空间的龙尊之力，也随之停滞。他看着开拓者，那股滔天的怒火，像是被一盆无法理解的冷水当头浇下，只剩下滚滚的白烟。
黄泉没有回答。
她手中的刀鞘，冰冷而坚硬。影像中贯穿对方胸膛的触感，似乎提前预支到了她的掌心。
那是一种比死亡本身更沉重的质感。
她缓缓抬起头，越过开拓者的肩膀，望向了那片混沌的王座。
这是她进入这片空间后，第一次，主动向那位高高在上的存在，发起了质问。
“这，就是‘未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锋利的冰锥，刺穿了场内所有嘈杂的情绪。
王座之上，苏牧的意念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降临在每个人心头。
“是其中一种可能性。”
他的回答轻描淡写，却让在场的所有智者心脏猛地一缩。
“一种在没有任何外力干涉下，最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可能性？
最有可能？
这两个词，像两道划破黑夜的闪电，瞬间照亮了许多人脑中那片被绝望笼罩的死地。
黄泉的身体，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松弛。她继续追问，语气比刚才更加迫切。
“你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展示这种残酷的宿命吗？”
“只是为了让我们看着最坏的结果发生，然后陷入无能为力的绝望？”
这个问题，也是星期日想问的。他看着黄泉，这个被他视为“威胁”的女人，此刻却问出了他最想说的话。
这也是瓦尔特和姬子想问的。他们护着身后的孩子们，承受着那份痛苦的预言，等待一个最终的宣判。
全场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具重量。
这一次，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夹杂着微弱希望的、紧张的期盼。
“呵呵……”
王座之上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愉悦，像一个棋手，终于等到了棋子们对棋局本身产生好奇的瞬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那片混沌的王座之上，一道模糊的人影，第一次，缓缓地站了起来。
尽管看不清面容，但那站起的动作，本身就带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仿佛一尊亘古长存的神祇，终于从沉睡中苏醒，将祂的意志，投向了自己创造的世界。
苏牧俯视着下方那一张张仰望的脸，俯视着黄泉，俯视着星穹列车那几个抱成一团的小家伙。
“不。”
他的声音，不再是漠然的意念，而是化作了清晰的、响彻整个空间的话语，带着一种撼动灵魂的宣告力量。
“我展示未来，不是为了让你们屈从于宿命。”
他的话语顿了顿，像是在给凡人们一个理解的间隙。
“恰恰相反。”
“我是为了给予你们……改变它的机会！”
机会！
改变它！
轰——！
这几个字，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核弹，在每个人的脑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三月七的瞳孔猛地放大，她忘记了哭泣，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丹恒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那股被压制回去的龙尊之力，不再是愤怒的洪流，而是化作了另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力量。
砂金脸上的思索，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狂热所取代。他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充满了兴奋与贪婪。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赌局！用未来做赌注！”
瓦尔特的手杖轻轻敲击地面。“原来如此，他的目的，是干涉……”
姬子接上了他的话：“……干涉‘现实’。”
星期日的手套下，蜷缩的指尖一根根松开。他脸上那份被羞辱的阴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掌握主动权的、冰冷的锐利。
改变未来……
如果能改变开拓者死亡的未来，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匹诺康尼那潜在的、未知的危机，同样可以被改变？
卡芙卡笑了。
她脸上的凝重，在那一刻烟消云散，重新被那种玩味与慵懒所占据。但这一次，她的笑意深处，多了一样东西。
一样艾利欧的剧本里，从未有过的东西。
“变数”。
艾利欧能预言无数种未来，并挑选出最好的那一个。
而王座上的这个存在，则是将所有最坏的未来摆上台面，然后……提供一个撬动它们的杠杆。
他不是预言家。
他是庄家。
一个开设了命运赌局的、疯狂的庄家。
苏牧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继续在空间中回响。
“未来有无数条分支，你们刚刚看到的，只是在当前节点下，最有可能汇聚而成的那一条。”
“它黑暗，绝望，令人心碎。”
“现在，棋盘已经向你们展示。如何行动，如何选择，如何避开那些致命的陷阱，如何将这条通往深渊的死路，扭转为洒满阳光的坦途……”
他的声音停下，像是在等待所有人的回应。
“……在于你们自己。”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道圣旨，也如同一道魔咒，彻底改变了这片空间的性质。
这里不再是审判庭，也不是问答游戏。
这里是观测室，是作战指挥中心，是一个能撬动未来的、独一无二的支点。
那股几乎压垮所有人的绝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充满可能的……责任。
王座上的人影，缓缓坐了回去。
“第一轮问答，到此结束。”
苏牧的意念恢复了之前的漠然，仿佛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宣告，只是他随口一提的琐事。
“期待各位，在现实中的表现。”
开拓者依旧站在黄泉面前。
他/她没有回头看王座，也没有去看身后的同伴。
他/她只是看着黄泉，再一次，轻声重复了那个问题。
“会疼吗？”
这一次，黄泉回答了。
“会。”
“但我们可以，不让它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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