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
尖锐的吼声刺破了地下室沉闷的空气，带着一丝被戳破伪装后的恼羞成怒。
“我这是在遵循古法，复刻传说中的‘漆黑凤髓’！”
小西宽一猛地摘下脸上的防毒面具，露出一张因长期不见天日与过度熬夜而显得病态苍白的脸。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仿佛要用眼神将对方驱逐出自己的圣域。
“这道料理的真正精髓，就在于利用我独家培育的特殊菌种，对凤鸟的骨髓进行长达七七四十九天的深度发酵！”
他指着那口仍在翻滚着不祥黑泡的铁锅，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只有这样，才能让其产生那种传说中足以支配灵魂的独特风味！”
夜宸对他的咆哮置若罔闻。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周围那足以让普通人窒息呕吐的恶臭，不过是乡间清新的空气。
他摇了摇头，那是一种混合着怜悯与漠然的表情。
他缓步走向那口锅，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小西宽一紧绷的神经上。
他甚至没有去看小西宽一，眼中只有那锅正在走向彻底腐败的“作品”。
没有品尝。
甚至没有用勺子。
夜宸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那漆黑黏稠的锅边轻轻沾了一滴汤汁。
那滴液体，像一颗黑色的毒泪，挂在他的指尖。
他将手指凑到鼻尖，闭上眼，轻轻一嗅。
整个过程，充满了某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
下一秒，他睁开眼，冰冷的诊断再次脱口而出。
“你的思路没错，但手法错得一塌糊涂。”
这句话，比之前任何一句都更加平静，却也更加致命。
“你的菌种，因为保存环境的温度与光照失衡，活性已经降低了至少七成。我闻到的，只是它们在彻底死亡前，发出的最后悲鸣。”
夜宸的目光扫过实验室角落里那个简陋的恒温箱，仿佛能穿透金属外壳，看到里面奄奄一息的微观生命。
“还有这里。”
他伸手指了指潮湿的墙壁，水珠正在上面缓缓凝结。
“你这个地下室，实际湿度已经超过了85%，你那个老旧的湿度计在骗你。这种环境，不是在培育风味，而是在给霉菌和杂菌搭建温床。”
“最后，是温度。”
他看了一眼锅底的火焰。
“比古法记载的低了整整五度。这个数字，对一道家常菜来说无伤大雅，但对于你正在进行的这种极限发酵而言，却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这五度之差，彻底扼杀了你那些本就所剩无几的有益菌种最后的生机，同时，却为你锅里那些嗜好低温的腐败菌，提供了最完美的狂欢舞台。”
夜宸收回手，看着小西宽一那张由激动、不服，逐渐转为震惊、错愕，最终化为一片空白的脸。
他淡淡地，为这场失败的实验，下达了最终的判决。
“你这不是在发酵，只是在加速食材的腐败。”
“一线之隔，天差地别。”
轰隆！
这番话，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审判神雷，一道接着一道，精准无误地劈在了小西宽一的心头灵台之上。
活性降低七成！
湿度超过85%！
温度低了五度！
夜宸所说的每一个数据，都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残忍地剖开了他数月以来所有失败的根源！那些他耗费了无数个不眠之夜都百思不得其解的瓶颈，那些让他抓狂到几乎要摧毁整个实验室的谜题，竟然被这个陌生的男人，仅仅用鼻子嗅了一下，就给出了完美到令人绝望的答案！
这怎么可能！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质问，变成了无法理解的颤抖。
夜宸没有回答他这个已经没有意义的问题。
他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他径直走到了实验室那简陋的材料架前，目光精准地掠过那些小西宽一视若珍宝的昂贵香料，最终停在了几个最不起眼的瓶瓶罐罐上。
一瓶粗盐，一瓶工业碱，还有一瓶不知名的植物粉末。
这些在小西西宽一看来，与料理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然后，在小西宽一呆滞的注视下，夜宸拉开了自己的背包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通体呈现出诡异幽紫色泽的蘑菇，表面还带着一丝仿佛来自异世界的微光。
【麻痹菇】。
在新大陆的瘴气之谷采集而来，蕴含着奇特神经毒素的特殊素材。
小西宽一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他的大脑已经宕机，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看着夜宸将这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充满玄妙韵律的比例与顺序，投入了那锅仍在冒着黑烟，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毒药”之中。
“盐析法提纯，析出蛋白质中的杂质与水分。”
随着粗盐的撒入，锅里黏稠的液体竟然肉眼可见地变得清澈了一些。
“碱化环境，抑制绝大多数腐败菌的活性，为战场清边。”
当白色的碱粉落入，锅中狂暴的翻滚瞬间平息，仿佛一头被驯服的野兽。
“至于这个……”
夜宸拿起那枚【麻痹菇】，双指轻轻一捻，坚硬的菌盖在他指尖化作细腻的紫色粉末，均匀地撒入锅中。
“它的作用，是暂时‘麻痹’你那些已经过于活跃的腐败菌，给那些奄奄一息的有益菌种，争取最后一点……也是最宝贵的一点繁殖时间。”
神奇，不，应该说是神迹！
神迹发生了！
随着夜宸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锅里那股象征着腐败与失败的刺鼻黑烟，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散、变淡，最后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一般，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
是一股全新的，前所未有的香气，从锅中缓缓升起！
那股香气，无比古怪，却又无比霸道！
它先是带着一股烈性酒曲般的冲劲，粗暴地冲刷着你的嗅觉，紧接着，又转化为如同顶级陈年火腿般的醇厚肉香，再然后，是类似发酵豆制品般的浓郁酱香，最后，这一切复杂而又层次分明的味道，竟然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一股幽深、神秘、仿佛能牵引人灵魂堕入其中，却又心甘情愿的奇异芬芳！
失败的料理，被他三两下，就给盘活了！
小西宽一彻底呆住了。
他傻傻地看着那口锅，又傻傻地看向夜宸。
他闻着空气中那股他曾在梦中追寻了无数次的终极香气，眼神中的情绪，在短短几秒钟内，完成了剧烈的演变。
从最初的警惕、不服，到震惊、错愕，再到最后的……狂热与崇拜！
这已经不是料理技术了！
这是魔法！是炼金术！是神明才能掌握的创世之力！
“扑通！”
一声闷响。
小西宽一双膝重重地砸在了冰冷而肮脏的水泥地上，对着夜宸的背影，行了一个最标准，最虔诚的土下座。
“大、大师！请收我为徒！”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无限的悔恨与无尽的渴望。
“不！我不配当您的徒弟！请允许我留在这里，当您的助手！洗碗、打杂、清理垃圾……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知道，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是他此生唯一的希望。
只有追随他，才能带领自己，去窥见那发酵与腐败的终点线上，那片真正至高无上的味觉风景！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