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抬龙棺 > 第二章 纸人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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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滋啦……”

那声指甲刮擦棺材板的锐响,像根冰锥子,狠狠扎进我们八个杠夫的耳朵里!比刚才杠子断裂的声音更瘆人,更让人头皮炸裂!

“炸……炸尸了!”赵老五嗓子都变了调,腿肚子转筋,眼看就要瘫下去。

“闭你娘的嘴!”我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肉棱子都鼓起来了,从喉咙深处吼出来,“手上有劲的都给我顶住了!右边的人下蹲!稳住棺材底儿!左边的跟我撑住杠头!别让它翻了!”

棺材此时像头垂死的巨兽,左边低右边高,斜斜地杵在地上,全靠右边四个兄弟死命扛着杠子往下蹲,用肩膀和手臂硬生生抵住棺材底沿,才没让它彻底翻扣过来。左边那根断杠还卡在我肩窝里,木头茬子刺得生疼,但我根本顾不上,和左边另外三个兄弟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托住那滑腻冰冷的棺材帮子,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棺材盖板错开的那道三指宽的缝隙,像一张咧开的、无声狞笑的嘴,正对着我们!那股子又腥又甜、还带着点腐败花香的怪味儿,浓得化不开,一个劲儿地往外冒,熏得人脑仁疼。更可怕的是,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但那声“滋啦”之后,似乎……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什么东西在缓慢蠕动的摩擦声?

“管……管家!管家爷!”我扭头朝着假山石后面嘶喊,“快!快叫人来!绳子!再找根杠子!要出大事了!”

假山石后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那管家像是凭空蒸发了!

“操他姥姥的!人呢?”我一颗心沉到了冰窖里。这他妈是打算把我们哥几个撂这儿当垫背的?

“三……三哥!你看那猫!”一个兄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猛地抬眼。

那只通体漆黑的大猫,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溜到了棺材倾斜的那头下方,正蹲在缝隙前面!它绿油油的眼睛,像两盏来自地狱的鬼灯,死死地“盯”着那道缝隙!喉咙里发出一种极低沉的、近乎呜咽的咕噜声,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地面。

它想干什么?!

“喵嗷——!!!”又是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那黑猫浑身毛发根根倒竖,身体猛地向后一弓,蓄足了力,眼看就要朝着那道棺材缝隙扑进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橘红色的火线,毫无预兆地从我们侧后方的浓雾里激射而出!快如闪电!

不偏不倚,正打在那只作势欲扑的黑猫身上!

“嗷呜——!”那黑猫发出一声不似猫叫的、尖锐痛苦的惨嚎,身上腾起一股带着焦糊味的白烟,像是被滚油烫了,猛地炸了毛,原地弹起老高!它落地后,惊恐万状地看了一眼火线射来的方向,那双绿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它再不敢停留,夹着尾巴,发出一连串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浓雾弥漫的花木深处,不见了踪影。

我们所有人都懵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比那黑猫拦路还邪乎!

“谁?!”我强压住心头的惊骇,朝着火线射来的方向厉声喝问。

浓雾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一种很奇怪的、类似纸张抖动的“窸窣”声。

一个瘦削的身影,从一丛开得惨白的荼蘼花后面,慢慢走了出来。

雾气在她身边缭绕,月光勉强勾勒出她的轮廓。是个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褂子,头发在脑后挽了个一丝不苟的髻,插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子。她手里,似乎……似乎拿着一个东西?

待她走近几步,借着惨淡的月光,我们才看清,她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个巴掌大的、用白纸和竹篾扎成的——小纸人!

那纸人扎得极其简陋,就是个扁扁的人形轮廓,脸上用朱砂潦草地画了五官,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而刚才那道击退黑猫的橘红色火线,似乎……似乎就是从这纸人的“手”里射出来的?此刻,纸人的一只手已经烧焦了,冒着缕缕青烟。

女人面容清癯,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嘴唇薄薄的,抿成一条线。最让人心头一凛的是她的眼睛,不大,却异常的黑,深不见底,像两口废弃的老井,看人时没什么温度,目光扫过我们几个狼狈的杠夫,最后落在那口倾斜的黑漆棺材上,尤其是那道缝隙上。

她没理会我的喝问,径直走到棺材边,离那缝隙只有一步之遥。那股浓烈的怪味似乎对她毫无影响。她伸出枯瘦的手指,没有去碰棺材,而是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叠裁剪好的黄色符纸,看都没看,手腕一抖,三张符纸“唰”地一下,精准无比地贴在了棺材盖板错开的缝隙边缘,刚好把那三指宽的缝隙封死!

那符纸上的朱砂符文在月光下红得刺眼,像凝固的血。

说来也怪,符纸一贴上,棺材里那细微的蠕动摩擦声,似乎……似乎立刻就停了?那股汹涌外冒的腥甜怪味,也像是被堵住了一大半,淡了不少。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转过头,那双深井般的眼睛看向我,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久不说话的生涩感:“不想死,就闭嘴,听我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像冰渣子砸在青石板上。

“你……你是谁?”赵老五惊魂未定地问。

女人没答话,目光扫过我们死死顶住棺材的八个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走到棺材右边,那里是四个兄弟蹲着用肩膀扛住棺材底沿的位置。她弯下腰,动作快得让人眼花,伸手在其中一个兄弟的脚后跟附近摸索了一下,然后猛地一拽!

一根半尺长、比筷子略粗、一头削得极其尖锐的——棺材钉!被她从松软的泥土里拔了出来!

那钉子通体乌黑,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钉尖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暗红色的、泥土都盖不住的污渍!

“这……”那被拔钉子的兄弟吓得一哆嗦。

“有人不想让她走,也不想让你们活。”女人冷冷地说,随手把那根带着邪气的棺材钉扔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像敲在我们心坎上。她指了指棺材倾斜的左下角,“那边,还有一根。自己拔出来。”

立刻有个胆大的兄弟,学着女人的样子,在棺材左下角附近的土里摸索,果然又拔出一根一模一样的黑棺材钉!

两根邪门的钉子一拔,说也奇怪,那棺材虽然还是斜的,但压在肩膀手臂上的那股子难以形容的、死沉死沉的阴冷分量,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丝?至少不像刚才那样,压得人骨头都要碎了。

“现在,”女人再次看向我,语气依旧冰冷,“你们八个,听我号子。我说‘起’,右边的人慢慢直腰,把棺材抬平。左边的人稳住,手别松。我说‘走’,就朝角门走。一步都不能停,别回头。出了角门,直奔西南,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埋了再说。埋完立刻走人,天亮前别回头。”

她的话像是有种魔力,或者说,我们此刻除了听她的,别无选择。这女人神出鬼没,手段诡异,至少暂时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听这位……这位大姐的!”我当机立断,哑着嗓子对兄弟们说。生死关头,江湖义气也得看对谁,这女人是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

女人不再多言,她走到棺材前方,侧对着我们,面朝角门的方向。她手里那个烧焦了一只手的小纸人,不知何时被她收了起来。她双手垂在身侧,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在死寂的夜里异常清晰。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浓雾的韵律,调子很平,甚至有点僵硬,不像号子,倒像是……念咒:

阳关道,阴司桥,

生人抬棺莫回头瞧。

千斤重,脚下消,

一步一印莫飘摇。

起——!

最后一个“起”字,短促有力,像根无形的鞭子抽在我们身上!

右边四个扛着棺材底沿的兄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腰腿同时发力,憋红了脸,口中发出低沉的“嘿哟”声,缓缓地、艰难地将倾斜的棺材一点点抬平!

我们左边四个托着棺材帮子的,也立刻配合,双手死死向上托举,分担重量。棺材盖板上那三道黄符,在月光下微微颤动。

走——!女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嘿——咿——哟!”我几乎是吼出了这句久违的号子,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劲。这一次,八个兄弟的应和声整齐了许多,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爆发力!

八个人,十六只脚,再次踏上了青石板路。抬着这口依旧冰冷沉重、却暂时被符纸镇住的黑棺,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里,朝着后花园角门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

那女人,就跟在我们侧后方几步远的地方。她走路的姿势有点怪,轻飘飘的,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她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小纸人。那纸人比刚才那个略大一点,被她用一根手指顶着,竖在掌心。月光下,纸人的脸似乎正对着棺材的方向。

她不再念号子,只是沉默地跟着。但她的存在,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刚才那种如影随形的、几乎要将人逼疯的阴冷和恐惧。至少,那只该死的黑猫没再出现,棺材里也再没传出任何异响。

浓雾似乎更浓了,几步之外就看不清人影。只有我们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还有那女人指尖纸人偶尔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夜里回荡。引路的管家依旧不见踪影。

终于,那扇黑洞洞的角门轮廓,在浓雾中隐隐显现。

就在我们抬着棺材,距离角门还有不到十步的时候——

“唔…呃…”

一声极其压抑、极其痛苦的闷哼,突然从我们侧后方,那女人所在的位置传来!

我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回头去看!脖子刚扭过去一寸,就听到那女人冰冷的声音像冰针一样刺过来:“别回头!走!”

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之前没有的……急促?

我硬生生刹住回头的动作,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前方的角门。兄弟们也都听到了那声闷哼,脚步明显慌乱了一下,但在女人那句“走”的命令下,还是硬着头皮往前挪。

“噗通……”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就在我们身后不远!

“大姐?!”我忍不住喊了一声,脚下却没停。

“走…快走…别管我…”女人的声音传来,带着剧烈的喘息和难以掩饰的痛苦,“门…门口…有东西…快…出去…埋了它!”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我头皮发麻,不敢再问,更不敢回头,只能扯着嗓子吼:“兄弟们!加把劲!冲出去!”

“嘿——哟!”众人齐吼,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抬着沉重的棺材,几乎是踉跄着冲过了那道象征着生与死界限的角门!

就在我们八个人抬着棺材冲出角门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门内传来!紧接着是砖石碎屑崩飞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了门内的墙壁或者假山上?

然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门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仿佛凝固了的白雾。那女人……再无声息。

我们站在角门外,冰冷的夜风一吹,浑身湿透的冷汗瞬间变得冰凉刺骨。每个人都大口喘着粗气,心脏擂鼓一样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劫后余生的感觉还没来得及涌上,就被门内那诡异的寂静和女人的生死未卜带来的巨大恐惧所淹没。

“三……三哥……”赵老五面无人色,哆嗦着指着我们刚刚冲出来的地方,“门……门缝底下……有……有血……”

我低头一看,心脏骤然缩紧!

只见那扇沉重的角门底部缝隙里,一股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像几条蜿蜒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缓缓地……从门内渗流出来,染红了门外冰冷的泥土。

那颜色,像极了棺材里渗出的那股甜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