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老宅坐落在城郊的山脚下，青砖灰瓦的四合院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门楣上偶师虞府四个斑驳的大字依稀可辨。许墨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青铜罗盘在掌心剧烈震动，指针直指院内主屋。
你确定要进去？他回头问虞青瓷。自从昨晚离开兰心大戏院，她的琥珀右眼就一直泛着不自然的金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躁动不安。
虞青瓷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掏出钥匙。她的手在发抖，钥匙几次都没对准锁孔。许墨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眼睛印记颜色变深了，从淡红变成了暗红，像是凝固的血迹。
我来吧。他接过钥匙，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
院内杂草丛生，但奇怪的是，一条青石板小路却干干净净，像是经常有人走动。主屋的门上交叉贴着两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的朱砂符文已经褪色，但依然能感受到某种封印的力量。
虞青瓷深吸一口气，揭下符纸。就在符纸离门的瞬间，她的琥珀右眼突然金光大盛，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许墨赶紧扶住她，触手的皮肤冰凉得不似活人。
没事。她勉强站稳，只是...封印松动了。
推开主屋的门，一股陈年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单，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一位清瘦的老者穿着民国长衫，左眼正常，右眼却是罕见的琥珀色，与虞青瓷如出一辙。画像下方供着香案，香炉里积了厚厚的香灰，但奇怪的是，三炷新香正在静静燃烧，青烟袅袅上升。
有人来过？许墨警觉地环顾四周。
虞青瓷摇头：是它自己点的。祖父的灵位有灵，感应到我回来了。
她走到香案前，恭敬地上香磕头。起身时，画像上的老者右眼似乎闪过一道金光。许墨的罗盘突然指向画像后方，他小心地移开画像，发现后面藏着一个暗格。
打开它。虞青瓷说，只有你能开。
许墨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是我？
青铜罗盘。她指着许墨手中的法器，那是镜界信物，能中和画像上的封印。
许墨将罗盘贴在暗格上，木板上立刻浮现出细密的银色纹路，像是一张网被逐渐溶解。暗格弹开，露出一个红木匣子，匣面雕刻着复杂的人偶图案，中央是一个眼睛形状的锁孔。
虞青瓷取下腰间的人偶头骨珠串，将最大的一颗珠子按进锁孔。珠子与锁孔完美契合，匣子发出咔哒轻响，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本皮质笔记本和一个小铜镜。笔记本封面上用朱砂写着《偶师秘录》，落款是虞青山。许墨小心地翻开第一页，上面记载着一段惊人的历史：
民国二十五年，余与林凤山共研人偶秘术。林氏痴迷西洋机械，欲以之融合东方借尸术，复活其亡妻婉容。初有小成，然林氏渐入魔道，竟以活人试法
许墨快速浏览，文字记载了林凤山如何从最初的学术研究逐渐走向疯狂，最终在戏院地下室秘密进行活人实验，将十二名无辜者制成活人偶。
...林氏已疯魔，言需偶师之眼为引，方能完成终极人偶。余知大祸将至，暗将祖传琥珀瞳封印于孙女青瓷右目，携秘术要诀逃离。不日，兰心大火...
笔记最后几页被撕掉了，只留下半页残篇，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人偶结构图，标注着灵魂引擎四字。图旁小字写道：西来邪术，以魂为薪，永动不竭。林氏所得此图，实乃大祸之源...
灵魂引擎？许墨皱眉，这就是杨天华胸口的机械装置？
虞青瓷点头，拿起匣中的小铜镜：这是观魂镜，能照出人偶中的残魂。她将镜子对准自己的右眼，也是封印的一部分。
铜镜映出她的琥珀右眼，镜中的影像却让许墨倒吸一口冷气——那不是普通的眼睛，而是一个微型的人偶工坊！瞳孔中是无数细小的齿轮和杠杆，正中央悬浮着一个女性人偶的虚影，穿着民国旗袍，面容与兰心大戏院玻璃柜中的婉容一模一样！
这是...
林凤山亡妻的残魂。虞青瓷的声音带着痛苦，祖父将它封印在我的眼睛里，作为最后一道屏障，阻止林凤山完成灵魂引擎。
她放下铜镜，卷起右臂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眼睛印记：这不是封印，是通道。月圆之夜，林凤山能通过它抽取婉容的残魂，完成仪式。
许墨突然明白了：所以那些受害者...他们被制成活人偶，是为了...
搭建舞台。虞青瓷苦笑，林凤山需要十二具活人偶作为灵魂引擎的零件，而我的眼睛是最后的钥匙。
她翻开笔记最后一页，背面写着一行小字：青瓷成年日，封印将弱。若林氏残魂未散，必来取眼。唯有镜心之血可破此局。
镜心？许墨疑惑地问。
虞青瓷的琥珀右眼凝视着他：就是你，许墨。青铜罗盘认你为主时，你就成了镜界在人间的镜心。
她指向许墨胸口的罗盘印记：你的血能短暂封印两界通道。祖父预见到这一天，所以才在笔记中提到...
话音未落，屋外突然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许多木质关节在移动。许墨迅速冲到窗边，院中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十几个真人大小的木偶正从四面八方逼近主屋！它们动作僵硬但迅速，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玻璃眼珠反射着冰冷的光。
林凤山的爪牙！虞青瓷迅速关上窗户，它们找到我们了！
许墨的罗盘疯狂旋转，指向后门方向：那里还没被包围，走！
两人刚冲出后门，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是那具穿着旗袍的女性人偶婉容！她的木质脸庞比在戏院时更加鲜活，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十指如刀般抓向虞青瓷的右眼！
许墨一把拉开虞青瓷，分魂刀直刺人偶胸口。刀刃刺入的瞬间，人偶发出刺耳的尖啸，胸腔中喷出大量红色液体，不是血，而是某种散发着铁锈味的红色油脂。
小心！虞青瓷大喊，那是魂油，沾上会魂魄离体！
许墨闪身后退，但还是有几滴红油溅到手臂上。皮肤立刻传来灼烧般的剧痛，同时一股诡异的麻木感顺着手臂蔓延，像是那条胳膊不再属于自己。
虞青瓷迅速咬破手指，将血滴在许墨的伤口上。她的血不是红色，而是淡金色，接触伤口的瞬间，红油发出嘶嘶声蒸发殆尽。
你的血...许墨惊讶地看着她。
偶师血脉。她简短解释，暂时能抵抗魂油。
更多的人偶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的动作越来越协调，像是被同一个意识控制着。许墨和虞青瓷背靠背防守，但人偶数量太多，渐渐将他们逼到墙角。
用观魂镜！虞青瓷将铜镜塞给许墨，照它们的眼睛！
许墨举起铜镜，对准最近的人偶面部。镜面反射的阳光照在人偶玻璃眼珠上，奇异的一幕发生了——眼珠中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幽灵身影，痛苦地挣扎着，像是被困在里面的灵魂。
那是...人偶里的残魂？许墨震惊地问。
嗯，被囚禁的灵魂。虞青瓷的声音带着悲伤，林凤山用它们做人偶的动力源。
她突然摘下右眼的单片眼镜，琥珀瞳孔完全暴露在阳光下，金光如实质般射出，扫过人偶群。被金光照射的人偶全都僵在原地，眼珠中的幽灵疯狂挣扎，似乎想要挣脱束缚。
快走！虞青瓷拉起许墨，我暂时定住了它们，但撑不了多久！
两人冲出重围，钻进停在院外的车里。许墨猛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后视镜里，那些人偶已经恢复行动，但奇怪的是，它们没有追赶，只是整齐地站在院门口，玻璃眼珠反射着冰冷的光，像是在...目送他们离开。
它们在等什么？许墨疑惑地问。
虞青瓷的琥珀右眼微微收缩：等月圆。现在强行抓我太冒险，林凤山宁愿等到仪式准备完成。
她拿出从老宅带出的《偶师秘录》，快速翻到中间一页：看这个，祖父记载的林凤山实验室位置。
页面上的手绘图显示兰心大戏院地下有一个庞大的实验室，标注着灵魂引擎核心区。图纸角落有个小标记：月圆之夜，子时，灵魂归位。
我们需要提前去那里。许墨思索着，在仪式开始前破坏灵魂引擎。
虞青瓷摇头：没那么简单。实验室被特殊结界保护，只有月圆之夜结界才会暂时开启。她指着图纸上的一个符号，看这个，是西洋魔法阵，结合了东方的五行封印。
许墨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李队。接听后，对方的声音带着异常的平静：许墨，杨天华醒了。他说...想见你们。
醒了？许墨警觉起来，他情况怎么样？
很好，非常好。李队的语调机械呆板，他说...月圆之夜，好戏开锣。一定要来。
电话突然挂断。许墨和虞青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李队被控制了！
调虎离山。虞青瓷握紧拳头，他们想引我们去医院。
但我们必须去。许墨调转车头，李队有危险。
市立医院的精神科病房格外安静，走廊上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电压不稳。许墨和虞青瓷警惕地走向杨天华的病房，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病房门口没有警察值守，这很不正常。许墨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绷紧神经——杨天华直挺挺地坐在床上，双眼圆睁，嘴角挂着与那些人偶一模一样的微笑。他的胸口裸露着，那个十字圆圈的符号正在发光，中央的小孔里传出细微的齿轮转动声。
欢迎。杨天华开口，声音却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带着金属质感的林凤山腔调，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虞青瓷的琥珀右眼金光闪烁：林凤山，放开他！
哦？杨天华——或者说被林凤山控制的傀儡——歪了歪头，你是在命令我吗，小偶师？他突然大笑，别忘了，你的眼睛本来就是我的！
他猛地撕开病号服，露出胸膛。十字圆圈符号已经完全变成了机械装置，齿轮和发条裸露在外，中央是一个小小的玻璃舱，里面悬浮着一滴金色的液体——虞青瓷之前滴在许墨伤口上的那种金色血液！
你的血样。傀儡得意地说，最后的拼图。
许墨这才明白，那些红油不只是攻击手段，更是为了采集虞青瓷的血样！
混蛋！他拔出分魂刀刺向傀儡。
傀儡灵活地闪避，动作不像人类，更像是...人偶。他跳到窗台上，机械胸口的齿轮加速转动：月圆之夜，好戏开锣。座无虚席，方得圆满。
他咧嘴一笑，嘴角几乎裂到耳根：别忘了，你们也在邀请名单上。
说完，他向后一仰，从窗口跌落。许墨冲到窗边，楼下却没有尸体——只有一堆散落的木质关节和碎布，像是人偶解体后的残骸。
替身术。虞青瓷脸色苍白，真正的杨天华可能早就...
她的话被走廊上的尖叫声打断。两人冲出去，只见护士站的护士瘫坐在地上，指着走廊尽头颤抖不已。许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血液几乎凝固——
李队站在走廊尽头，身体僵硬如木偶，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他的胸口衣服被撕开，露出皮肤上的红色印记：一个未完成的十字圆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
李队！许墨冲过去。
李队缓缓抬头，眼神空洞：许...墨...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坏掉的留声机，快...走...他在...所有...人偶...里...
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胸口的符号迅速完成。最后一笔落成的瞬间，李队的眼神完全变了，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第十一个。
许墨后退一步，分魂刀横在胸前：林凤山！
李队大笑，声音完全变成了林凤山的金属腔调：聪明！但没用。十二具活人偶已经集齐十一具，只差最后的眼睛了。
他——它——突然扑向虞青瓷，动作快得不似人类。许墨挡在中间，分魂刀刺入李队胸口。没有流血，只有红色油脂喷涌而出，溅在两人身上。
李队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最终变成一具空壳瘫倒在地。走廊尽头，更多穿着病号服的人缓缓走来，每个人都带着同样的诡异笑容，胸口都有发光的十字圆圈符号。
医院已经被控制了。虞青瓷拉住许墨，我们得离开！
两人冲向紧急通道，身后传来整齐的咔哒咔哒声，像是无数人偶在追赶。冲出医院大门时，许墨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每个窗口都站着人影，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离开。
月圆之夜，还剩不到二十四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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