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大戏院的铁栅栏上挂满了“危房勿入”的警示牌,但锈蚀的锁链早已被人剪断。许墨蹲下检查断口,金属茬还很新,最多不超过三天。
“有人来过。”他低声说,青铜罗盘在掌心微微震动,指针直指戏院黑洞洞的入口。
虞青瓷站在他身后,琥珀右眼在昏暗的暮色中泛着微光。她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长发束成马尾,腰间挂着那串人偶头骨珠。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右眼戴上了一枚单片眼镜,镜片是罕见的烟水晶材质。
“不是‘有人’。”她纠正道,“是‘它们’。”
许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戏院门口的台阶上有几道奇怪的痕迹——不是脚印,而是某种圆形压痕,排列整齐,像是...人偶的木质底座拖过的痕迹。
“四具人偶都来自这里?”李队举着手电筒问。他坚持亲自参与行动,尽管许墨看得出这位老刑警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不止四具。”虞青瓷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里面还有很多...我能感觉到。”
她取下单片眼镜,琥珀右眼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像猫科动物般在黑暗中发光:“戏院里有个强大的灵体,它在召唤那些人偶。”
许墨的罗盘突然剧烈旋转,然后猛地指向戏院二楼的一扇窗户。一瞬间,他仿佛看到窗后闪过一个人影——高挑消瘦,穿着老式西装,但眨眼间又消失了。
“二楼有人。”他握紧罗盘,“或者说...有什么东西。”
三人小心地推开戏院大门。年久失修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奇异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手电筒的光束划破黑暗,照亮了布满灰尘的大厅。墙上的海报早已褪色,但依稀能辨认出1936年春季演出季的字样和一张张模糊的剧照。
“奇怪。”李队用手电扫过售票窗口,“这里太干净了。”
确实,相比外墙的破败,内部空间异常整洁。售票窗口的玻璃一尘不染,柜台上的铜铃铮亮如新,甚至旁边还放着一叠崭新的戏票。许墨拿起一张,纸质柔软坚韧,像是上好的宣纸,票面上印着“兰心大戏院特等座”和今天的日期。
“这不可能...”李队瞪大眼睛,“这戏院废弃三十多年了!”
虞青瓷接过戏票,琥珀右眼微微收缩:“不是新印的。这纸有八十年历史,只是...被某种力量保护着。”
她翻转戏票,背面用红颜料印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十字圆圈,与“活人偶”胸口的标记一模一样。
“邀请函。”许墨沉声道,“有人在邀请我们看戏。”
正说着,戏院深处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沉重的幕布被拉开。紧接着,若有若无的胡琴声飘来,调子哀婉凄厉,是民国时期流行的《夜深沉》。
“有人在里面演奏?”李队的手已经按在配枪上。
虞青瓷摇头:“不是人...是留声机。我听到了唱针的杂音。”
音乐声引导他们穿过走廊,来到主剧场。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同时屏住呼吸——
剧场内灯火通明,数百盏水晶吊灯将空间照得如同白昼。猩红的地毯纤尘不染,丝绒座椅全部换上了崭新的白布罩。舞台上的大幕已经拉开,露出空荡荡的表演区,唯有中央放着一台老式留声机,铜喇叭中飘出《夜深沉》的旋律。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观众席——坐满了人偶!
数百个真人大小的木偶整齐地坐在座位上,有男有女,穿着各式各样的民国服饰。它们全都面向舞台,木质脸庞上雕刻着夸张的笑容,玻璃眼珠反射着吊灯的光芒。许墨注意到,前排的四个座位空着,椅背上贴着名牌:许墨、李卫国、虞青瓷,以及...杨天华(保安的名字)。
“它们在等我们入座。”虞青瓷的声音紧绷,“第四具人偶的主人也被邀请了。”
许墨的罗盘疯狂旋转,最后指向舞台后方的阴影处。那里隐约有个高大的身影,但灯光太暗,看不清细节。
“留声机下面有东西。”李队眼尖,指着舞台。
确实,留声机底座压着一张发黄的报纸。许墨小心地走上舞台,避开那些意义不明的暗红色污渍,取起报纸。是1936年的《申报》,头版报道兰心大戏院突发大火,戏班全员遇难。但奇怪的是,火灾现场发现了多具无法辨认的焦尸,数量远超戏班成员。
“班主林凤山痴迷西洋机械人偶。”虞青瓷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指着报道一角,“传闻他秘密进行‘人偶改良实验’,将东方秘术与西方机械结合。”
她的手指停在报道最后的细节上:“最诡异的是,火灾后清点尸体时,发现所有死者都面带微笑,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景象。”
许墨正要细看,留声机的音乐突然停止,唱针自动抬起。剧场陷入死寂,只有某种细微的“咔嗒”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是那些人偶在转动头部!数百个木偶齐刷刷地转向三人,玻璃眼珠反射着冰冷的光。
“我们该走了。”李队的声音发抖,“这地方不对劲。”
话音刚落,剧场的灯光突然熄灭,只剩舞台上方一盏孤灯。灯光下,一个高大的人影缓缓走出——穿着笔挺的旧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但苍白得不似活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戴着一只精致的机械手套,齿轮和发条裸露在外,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林凤山...”虞青瓷低声道,“或者说,他的残魂。”
人影——林凤山的幽灵——优雅地鞠躬,机械手指划过空中,留下一道淡蓝色的光痕:“欢迎光临兰心大戏院,今晚的演出即将开始。”
他的声音带着旧时代的腔调,却有种金属质感,像是留声机里放出来的。随着他的话语,舞台两侧的帷幕后走出两排人偶,抬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展示柜。柜中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性人偶,做工极其精致,面容栩栩如生,胸口同样刻着那个十字圆圈的符号。
“我的杰作。”林凤山深情地抚摸着玻璃柜,“爱妻婉容,民国二十五年春死于肺痨。我用七年时间,遍访东西方秘术,终于找到让她‘复活’的方法。”
他的机械手指突然指向观众席:“看,这些热情的观众!他们都是实验的参与者,自愿将生命献给艺术!”
许墨这才惊觉,观众席上的人偶并非普通木偶——它们的脸部材质过于真实,像是...真人皮肤制成的!
“你把他们制成了人偶?”许墨厉声质问。
林凤山微笑:“不完全是。我只是借用了一点...肉体材料。灵魂都安好,你看——”
他打了个响指,剧场顶部突然垂下数百根细线,连接在每个人偶的关节处。随着线绳抖动,人偶们齐刷刷地站起来,动作整齐划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提线木偶?”李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不,是灵魂的提线。”林凤山陶醉地解释,“东方有借尸还魂,西方有机械永生。我找到了完美的结合点——用机械承载肉体,用秘术固定灵魂。”
他的目光突然锁定虞青瓷:“就像这位小姐的‘偶师之眼’,多么完美的媒介!你家族的血脉,正是我当年研究的核心。”
虞青瓷后退一步,琥珀右眼剧烈收缩:“你认识我祖父?”
“虞青山?当然!”林凤山大笑,“最后一位真正的偶师,我的研究伙伴,也是...叛徒。”
他的表情突然狰狞起来:“他偷走了最关键的研究成果,藏在了你的眼睛里!”
虞青瓷的脸色瞬间苍白。许墨挡在她前面,青铜罗盘对准林凤山:“够了!你的实验八十年前就失败了,为什么现在又出现?”
“失败?”林凤山的幽灵冷笑,“不,只是被中断了。现在,条件终于成熟——月圆之夜将至,最后的‘容器’也已就位。”
他猛地挥手,舞台地板突然裂开,升起一个巨大的机械装置——复杂的齿轮、发条和杠杆中央,是一个水晶棺材,里面躺着一个人:博物馆的保安杨天华!他双眼紧闭,胸口刻着发光的十字圆圈符号,全身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瓷白色。
“看,多么完美的空白容器!”林凤山狂热地喊道,“只需要最后一步——偶师之眼的引导,婉容就能真正复活!”
他机械手指一挥,观众席上的人偶突然全部扑向三人!许墨的罗盘爆发出刺目青光,形成一道屏障暂时阻挡人偶。李队拔枪射击,但子弹穿过人偶的身体,只打出几个洞,丝毫不能阻止它们前进。
“没用的!”林凤山在舞台上大笑,“在这里,物理法则由我主宰!”
虞青瓷突然摘下单片眼镜,琥珀右眼完全变成金色。她从腰间取下那串人偶头骨珠,咬破手指将血抹在珠子上。珠子立刻发出幽绿的光芒,在空中排成一个圆圈。
“以血为引,以眼为钥,破!”
绿光如箭射向舞台,击中林凤山的机械手臂。幽灵发出痛苦的嘶吼,手臂上的齿轮开始崩解。人偶们的动作也随之变得混乱,有的甚至互相攻击起来。
“趁现在!”虞青瓷大喊,“去救那个保安!”
许墨和李队冲向舞台,但刚踏上台阶,地板突然塌陷!许墨勉强抓住边缘,李队则直接掉了下去。下方不是地下室,而是一个巨大的齿轮装置,锋利的金属齿正在缓缓转动!
“李队!”许墨试图抓住他,但为时已晚。就在李队即将被齿轮绞碎的瞬间,虞青瓷抛出一颗人偶珠,珠子在空中化作一张绿色光网,堪堪托住李队。
“许墨!后面!”虞青瓷突然尖叫。
许墨回头,只见林凤山的幽灵已经挣脱绿光束缚,机械手臂伸长如鞭,直刺虞青瓷的右眼!千钧一发之际,许墨的青铜罗盘自动飞起,挡在虞青瓷面前。机械手指与罗盘相撞,爆出一串火花。
“镜界法器?”林凤山惊讶地后退,“你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个?”
许墨没有回答,趁机爬上舞台,冲向水晶棺材。保安杨天华的状态很奇怪——没有呼吸,但胸口有微弱起伏,像是某种机械在维持生命。他胸口的十字圆圈符号正发着红光,中央的小孔里隐约可见齿轮转动。
“钥匙孔...”许墨想起虞青瓷的话,“需要钥匙才能停止这个装置!”
他四处寻找,目光落在林凤山的机械手臂上——手掌中心有个十字形凹槽。许墨猛地扑向幽灵,试图抓住他的手臂,却直接穿过了虚影。
“愚蠢!”林凤山冷笑,“我是灵体,你怎么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许墨的左手不知何时戴上了虞青瓷给的血符手套,牢牢抓住了他的机械手腕!手套上的符文亮起红光,竟暂时赋予了许墨触碰灵体的能力。
“现在!”许墨对虞青瓷大喊。
虞青瓷会意,琥珀右眼金光大盛。她抛出一颗人偶珠,珠子在空中化作一把绿色光刃,精准地斩断了林凤山的机械手臂!
断臂落地,发出金属的脆响。许墨立刻捡起它,冲向水晶棺材。机械手指正好插入杨天华胸口的钥匙孔,严丝合缝。
“逆转!”许墨用力旋转手臂。
整个机械装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齿轮开始反向转动。杨天华的身体剧烈抽搐,胸口的红光逐渐变成蓝光。林凤山的幽灵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身体开始崩解。
“不!我的婉容!我的杰作!”他疯狂地扑向水晶棺材,但为时已晚。随着最后一声巨响,机械装置完全停止,杨天华胸口的符号暗淡下去。
与此同时,剧场开始剧烈震动,人偶们纷纷倒地碎裂,墙皮剥落,露出被火烧过的焦黑痕迹。林凤山的幽灵在消散前,死死盯着虞青瓷:“你以为结束了吗?偶师之眼终将归位...月圆之夜...好戏才刚开始...”
随着最后一个字消散,整个幻象轰然崩塌。许墨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三人站在真正的兰心大戏院废墟中——破败的墙壁,烧焦的梁柱,满地瓦砾。唯一证明刚才不是幻觉的,是躺在废墟中央的杨天华,他胸口依然有那个十字圆圈符号,但已经不再发光。
“他活着吗?”李队气喘吁吁地问。
许墨检查脉搏:“微弱,但还活着。”
虞青瓷走过来,琥珀右眼盯着杨天华的胸口:“符号还在...仪式只是中断了,没有完全破除。”
她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已经接近满月:“林凤山说的月圆之夜...就是三天后。”
许墨从杨天华口袋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上面写着:“月圆之夜,好戏开锣。座无虚席,方得圆满。”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下面多了一行小字:“偶师之眼,终将归位。虞家血脉,宿命难逃。”
虞青瓷看到这行字,脸色瞬间惨白:“他知道我的名字...这不是巧合。”
她缓缓卷起右臂的袖子,露出手腕内侧的一个奇怪印记——十字圆圈,中央不是小孔,而是一只眼睛的图案。
“我祖父临终前给我留下的。”她轻声说,“现在我知道这是什么了...是封印。”
许墨和李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问:这个神秘女子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而三天后的月圆之夜,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恐怖?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