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
许墨感觉自己在一片虚无中，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游荡。他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有种回归母体的安宁。
“墨儿。”
声音熟悉又陌生。许墨试图寻找声源，但在这片虚无中，连“寻找”这个概念都显得荒谬。
“祖父？”他在心中默念。
黑暗中出现一个光点，逐渐扩大，形成一个人形轮廓。许墨看清了那张脸——许青山，他的祖父，看起来比记忆中年轻许多，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那件标志性的深蓝色中山装。
“这是哪里？”许墨问，惊讶地发现自己也有了形体。
“你的意识深处，或者说，灵魂空间。”祖父的声音温和而有力，“我留下了一缕神识守在这里，等待这一刻。”
“我死了吗？”许墨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也有轻微的透明感。
“濒死。”祖父摇头，“你强行启动血封术，虽然被中断，但已经消耗了九成精气。如果不是守门印暂时护住心脉，现在已经魂归地府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老火葬场、D先生的疯狂、阴门的开启，以及苏雨晴最后的干预
“苏雨晴！其他人呢？”许墨急切地问。
“安全。”祖父微笑，“那丫头很特别，她冒险用了通灵族的‘魂引术’，暂时保住了你的肉身。”
许墨松了口气，随即意识到另一个问题：“D先生...他被拖进了阴门...”
祖父的表情变得凝重：“这正是问题所在。明德的身体已经半阴半阳，进入阴门后不会立刻被同化，反而可能...”
“成为阴门那侧的守门人？”许墨突然明白了祖父的担忧。
“你很敏锐。”祖父赞许地点头，“阴阳两界都需要守门人。如果明德在那边获得力量，下次阴门开启时将更加危险。”
祖父的身影闪烁了几下：“时间不多了。墨儿，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选择？”
“第一，就此安息。守门人一脉暂时中断，直到下一个有缘人出现。”祖父的声音变得遥远，“第二，接受完整的传承，但代价是...”
许墨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像是无数只手在拉扯他。
“祖父！”他挣扎着喊道，“代价是什么？”
最后的画面是祖父复杂的表情，和一句几乎听不清的话：“...成为真正的守门人...”
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气味。规律的“滴滴”声。
许墨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全身的疼痛，仿佛被烙铁烫过一般。他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白色的天花板，输液架，还有...一张憔悴的脸。
“许墨！”苏雨晴的声音沙哑而激动，“医生！他醒了！”
她的紫色瞳孔现在变成了银白色，眼圈通红。原本柔顺的黑发凌乱地扎成一个马尾。
许墨想说话，但喉咙干得像是被火烧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苏雨晴立刻用棉签蘸水湿润他的嘴唇。
“别急，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她的声音微微发抖，“医生说你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病房门被推开，张教授和陈昊快步走进来。张教授看起来老了十岁，白发更多了。陈昊依然穿着那件黑风衣，只是这次没戴墨镜，露出下面疲惫却锐利的眼睛。
“小子，你吓死我们了。”陈昊难得露出笑容，“差点以为要给你准备追悼会。”
张教授检查了许墨的瞳孔和脉搏，长舒一口气：“精气神损耗严重，但性命无碍。静养几个月应该能恢复。”
“几个月？”许墨终于能发出声音，虽然嘶哑得不像自己，“没那么多时间...D先生...”
“我们知道。”张教授严肃地点头，“明德被拖入阴门后，阴门确实完全闭合了，但...”
“但留下了缝隙。”苏雨晴接过话，“我能看到它，就在老火葬场上方，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悬浮在空中。”
许墨这才注意到她的银白色瞳孔：“你的眼睛...”
“副作用。”她勉强笑了笑，“使用银匕对抗阴门后，我的通灵能力进化了。现在我能直接看到阴阳两界的裂缝。”
张教授补充道：“好消息是，这道缝隙目前很小。坏消息是...”
“它会随着时间扩大。”陈昊直截了当地说，“根据档案记载，上次阴门被强行中断后，留下的缝隙在一年内扩大到足以让小型阴物通过。”
一年。许墨在心中默念这个期限。也就是说，他们最多有一年时间找到彻底解决阴门的方法。
“其他人呢？”许墨问，“林小雨...”
“都安全。”苏雨晴安慰道，“林小雨只是受了惊吓，另外两个大学生也是。他们被施了遗忘咒，不记得阴门相关的事。”
许墨尝试坐起来，但一阵剧痛让他不得不放弃。苏雨晴立刻调整病床角度，让他能半躺着说话。
“我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由张教授开口：“明德被拖入阴门后，老火葬场几乎坍塌。陈昊的人及时赶到，把我们和昏迷的你救出来。守门印和青铜罗盘都保存完好，但...”他犹豫了一下，“镇邪剑和银匕在仪式后化为了粉末。”
许墨心头一震。就这样毁了？
“不必惋惜。”张教授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镇邪双器完成了使命。它们的力量已经转移到了...”
“你们身上。”陈昊指了指许墨和苏雨晴，“检查结果显示，你们的DNA发生了某种变异。尤其是许墨，你体内的线粒体端粒突然延长了，这在医学上几乎不可能。”
许墨抬起手臂，惊讶地发现那些青色纹路并没有消失，像是镶嵌在皮肤下的电路图，一直延伸到衣服遮盖的部位。
“这是...”
“守门人的完整印记。”张教授解释道，“历史上只有三位守门人达到过这种状态。你祖父是其中之一。”
许墨想起灵魂空间中的对话：“祖父说...我接受了‘完整传承’...”
“什么意思？”苏雨晴追问。
许墨将濒死体验告诉他们，包括祖父提到的两个选择和未说完的代价。听完后，房间里只有监护仪的“滴滴”声回荡。
“代价可能是自由。”张教授最终打破沉默，“完整传承的守门人会成为阴阳两界的平衡者。你祖父晚年很少出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许墨回想起祖父最后几年的生活——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在书房研究古籍，偶尔接待一些奇怪的访客。原来是守门人的限制。
“有解决办法吗？”苏雨晴急切地问。
张教授摇头：“历史上没有先例。但...”他犹豫了一下，“《阴门志》中提到过一个理论，如果能完全修复阴门裂缝，守门人或许能重获自由。”
陈昊看了看手表：“我得回总部汇报了。许墨，好好休息。一周后我们开个正式会议。”他转向张教授，“您要一起吗？”
张教授点点头，跟着陈昊离开，临走前对苏雨晴说：“你也该休息了，三天没合眼。”
病房门关上后，苏雨晴终于崩溃了。她趴在许墨床边，肩膀剧烈抖动，泪水浸湿了被单。许墨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我以为...你要死了...”她抽泣着说，“你的心跳停了两次...医生都宣布...”
许墨的心揪成一团。他从未见过这个坚强的女孩如此脆弱的一面。
“但我活下来了。”他轻声安慰，“而且我们阻止了阴门开启，救出了人质...”
“代价太大了！”苏雨晴抬起头，银白色的瞳孔中泪光闪烁，“你的寿命...自由...还有...”她突然停住，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还有什么？”许墨警觉地问。
苏雨晴咬了咬嘴唇：“我在地下室找到银匕时...还看到了一些东西...关于守门人和灵媒的真相。”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青山与清荷，阴阳两相悦。奈何职责在，此生难相守。若有来世缘，愿为比翼鸟。——清荷绝笔”
“这是...”许墨认出了落款。
“我祖母的字迹。”苏雨晴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和许爷爷...不只是守门人和灵媒的关系...”
祖父从未提起过感情生活，他一直以为老人终身未娶是因为专注于守门人职责。但如果他和苏清荷相爱却因职责无法在一起...
“所以D先生说的...守门人和灵媒...”
“部分是事实。”苏雨晴苦笑，“古代守门人确实会培养灵媒作为辅助，有时甚至牺牲他们。但也有一些...像许爷爷和我祖母这样，相爱却无法相守。”
许墨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苏雨晴如此执着地帮助他——不仅仅是为了阻止阴门开启，也许还有某种命运的重演。
“我们不一样。”他握住苏雨晴的手，“时代变了，规则也可以改变。一年时间，我们一定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苏雨晴擦干眼泪，银白色的瞳孔中重新燃起决心：“首先你得恢复健康。然后...”她犹豫了一下，“我们需要了解更多关于阴门的知识。”
“从哪里？”
“两个地方。”苏雨晴竖起手指，“第一，鬼市的‘古今阁’，百晓生那里可能有线索；第二...”她压低声音，“我祖母还活着，住在乡下养老院。”
许墨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药物开始发挥作用，他的眼皮变得沉重。
“睡吧。”苏雨晴轻声说，“我会守着你。”
在陷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刻，许墨恍惚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一个陌生的女声：
“守门人...灵媒...命运之轮再次转动...”
一周后，许墨勉强能下床行走。医生对他的恢复速度感到惊讶，但警告说内脏仍有损伤，需要长期调养。陈昊派车接他们到特殊事件调查科的秘密基地开会。
基地位于城郊一处伪装成物流公司的建筑群地下。会议室里除了陈昊和张教授，还有三个陌生人——两男一女，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
“介绍一下，”陈昊指着三人，“李明，电子侦查专家；王芳，古文献破译员；赵刚，外勤组组长。他们是处理超自然事件的精英小组。”
许墨和苏雨晴简单自我介绍后，会议开始。王芳首先汇报：
“根据《阴门志》和历代守门人笔记，阴门裂缝确实会随时间扩大。但速度与当地阴气浓度有关。”她调出一张城市地图，上面标注了多个红点，“这些是阴气聚集点，我们需要尽可能净化它们，延缓裂缝扩张。”
李明接着展示了一段视频：“这是用特殊光谱摄像机拍到的老火葬场上空。”画面中，一道黑色的闪电状裂缝悬浮在空气中，周围有淡淡的黑雾流动，“目前裂缝宽度约2厘米，每天扩大0.3毫米左右。按此速度，预计十个月后会达到危险阈值。”
“什么是危险阈值？”许墨问。
“30厘米。”赵刚回答，“超过这个宽度，一些小型阴物就能通过。一年后如果达到1米，就会有更危险的东西跑出来。”
张教授拿出一本笔记：“我整理了明德留下的资料。他似乎在寻找一种叫‘阴阳玉’的东西，传说能完全修复阴门。”
“阴阳玉？”苏雨晴皱眉，“我祖母的笔记中提到过，说是古代方士用来平衡阴阳的法器，但早已失传。”
“确切地说，一分为二了。”张教授解释，“阳玉在守门人一脉传承，阴玉则流落民间。明德找到的半块阴钥其实就是阴玉碎片。”
许墨突然想起什么：“那阳玉...”
“就在这里。”张教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一块乳白色的玉片，与阴钥形状完全吻合，“守门印的核心。”
众人凑近观察这块看似普通的白玉，只有许墨和苏雨晴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强大能量。
“所以，如果我们能找到完整的阴玉...”许墨推测。
“就能与阳玉结合，形成完整的阴阳玉，彻底修复阴门裂缝。”张教授点头，“但问题是，明德找了六十年也只找到半块。”
会议制定了初步计划：李明小组负责监控阴气聚集点和裂缝变化；张教授继续研究古籍寻找阴玉线索；许墨和苏雨晴则去拜访苏清荷，希望能从老一辈灵媒那里获得更多信息。
散会后，陈昊单独留下许墨和苏雨晴：“有件事你们需要知道。”他的表情异常严肃，“D先生...可能没死。”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阴门那侧的世界规则不同。”陈昊解释，“根据档案，被拖入阴门的人类有一定几率适应那里的环境，甚至获得力量。如果明德活了下来...”
“他会成为我们在阴门那侧的最大威胁。”许墨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仅如此。”陈昊压低声音，“他可能会尝试从那边开启阴门。两边同时发力，裂缝扩张速度会大大加快。”
离开基地时，许墨的心情异常沉重。本以为阻止了阴门开启就能松一口气，没想到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苏雨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许墨看着她的银白色瞳孔，想起那张泛黄的纸条和祖父未说完的话。这一次，历史不会简单重演。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修复阴门，又保住两人的未来。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渐渐融为一体。前方的路还很长，但至少，他们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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