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声音低沉。
刘和咽了口唾沫，低声道。
“回禀皇爷，那宫女确实曾在东宫当差，曾被太子临幸过。”
朱元璋瞳孔猛地收缩。
“继续说。”
“那玉佩，极可能是太子殿下临幸时所赐。”
刘和额头上的汗珠滑落。
“后来太子妃娘娘得知此事，认为那宫女蓄意勾引太子，便...”
“便如何？”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提高。
“便将她责罚后赶出了宫。”
刘和说完，立刻低下头，不敢看皇帝的表情。
殿内一时寂静得可怕。
朱元璋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阴晴不定。
“吕氏...”
朱元璋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手指已经攥成了拳头。
“咱本以为她贤良淑德，才同意她在常氏死后被扶正，没想到竟如此善妒狠毒！”
刘和不敢接话，只是将身子弯得更低。
“后来呢？太子可知此事？”
“太子殿下后来得知，训斥了太子妃，本想派人找回那宫女...”
刘和小心地回答。
“可恰逢孝慈高皇后驾崩，事情便耽搁下来，久而久之...”
朱元璋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跳动。
“好一个吕氏！好一个耽搁！”
他突然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龙袍下摆随着急促的步伐翻飞。
“所以那孩子...”
朱元璋突然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朱承煜，当真是咱的亲孙儿？”
刘和深深叩首。
“种种证据表明，确实如此。”
朱元璋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却带着几分苍凉。
“难怪！难怪咱第一眼见到那孩子就觉得亲近，难怪他眉宇间有几分像妹子...”
掀开襁褓的刹那，那孩子竟对他露出笑容，小手还抓住了他的手指。
那一刻，铁血帝王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击中。
“皇爷，此事...”
刘和欲言又止。
朱元璋收敛情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此事不得外传，尤其是东宫那边。”
“蒋瓛和宋忠那边...”
“奴才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刘和立刻回答。
“宋忠因办事得力，奴才按您的意思，已升他两级。”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
“那些关押的锦衣卫...”
“除了那个老农，其余都已...”
刘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老农已安置在城外庄子里，有人盯着，绝不会乱说话。”
“很好。”
朱元璋眼神狠厉。
“他们差点害死咱的孙儿，死不足惜。”
说完这话，朱元璋突然急切起来。
“走，随咱去看看瑞儿。”
夜色已深，但朱元璋等不及天亮。
他带着刘和匆匆穿过宫道，来到专门为朱承煜安排的偏殿。
殿内只点着一盏小灯，乳母见到皇帝深夜驾到，吓得立刻跪地行礼。
“退下吧。”
朱元璋挥手，目光已经落在摇篮上。
乳母连忙退出殿外。
朱元璋轻手轻脚地走到摇篮边，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熟睡中的婴儿。
朱承煜小脸粉嫩，呼吸均匀，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偶尔还会咂咂嘴，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朱元璋伸出粗糙的大手，抚过孩子细嫩的脸颊，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柔情。
“咱的孙儿啊...”
他低声呢喃。
“差点就错过了你。”
刘和站在远处，识趣地低下头。
他伺候皇帝多年，从未见过朱元璋露出这般表情。
朱元璋的思绪飘远。若让朱承煜认祖归宗，送回东宫...吕氏会如何对待这个突然出现的庶子？
虽然太子朱标仁厚，但东宫后宅毕竟是吕氏掌管。想到吕氏对那宫女的所作所为，朱元璋的眼神又冷了下来。
“不行...”
他自言自语。
“现在还不是时候。”
朱元璋俯身将孩子的小被子掖好，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这一刻，他不是杀伐决断的洪武大帝，只是一个心疼孙子的祖父。
转身大步走向偏殿，朱元璋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刘和慌忙爬起，小碎步跟在后面，心中惊诧不已，皇爷何时这般失态过？
偏殿内，奶娘正抱着襁褓轻声哼唱。
见皇帝突然闯入，吓得差点将孩子脱手，慌忙跪下行礼。
“都退下。”
朱元璋一挥手，殿内宫人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他走近摇篮，俯身看着熟睡中的婴孩。
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小嘴张着，偶尔还咂巴两下，像是在梦中吃奶。
朱元璋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伸手抚过孩子细软的胎发。
“小东西，你倒是睡得香。”
他低声道，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可知你这条小命，差点就没了？”
孩子似乎感应到什么，小手从襁褓中挣出，在空中抓了抓。
朱元璋不由自主地伸出食指，立刻被那小小的拳头紧紧握住。
一股奇异的暖流从指尖蔓延至心口，朱元璋怔住了。
自马皇后去世后，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感受到这种温暖了。
朝堂上他是杀伐决断的洪武大帝，可夜深人静时，那份孤独只有自己知道。
“皇爷...”
刘和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太医说孩子很健康，就是...”
“就是什么？”
朱元璋头也不回地问，目光仍停留在孩子脸上。
“就是...毕竟是庶出，又没了生母，按规矩应当送到...”
“送到哪？”
朱元璋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
“送到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宗室府去？让咱的孙子跟那些旁支子弟一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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