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司静养病房内的阳光,如同流淌的蜜糖,将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心印的暖流在无声的共鸣中潺潺流淌,仿佛劫后余生的溪涧,冲刷着过往的泥沙与血痕。符玄枕在烛渊颈窝,呼吸清浅平稳,连日来的精神崩溃与巨大消耗,让她在这片刻的安宁中沉沉睡去。烛渊环抱着她,墨色的眼眸低垂,目光落在她紧蹙的眉宇间残留的疲惫和眼下浓重的乌青上。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她散落颊边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梦境。
枷锁解开的轻松感弥漫在四肢百骸,灵魂深处那被心印覆盖的创伤边缘,第一次不再有穷观阵核心那冰冷的撕扯感,智识契约那如影随形的反噬也消弭无踪。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却如同暴风雨前短暂的晴空。
当符玄搀扶着依旧虚弱的烛渊,第一次踏出丹鼎司的大门,试图走向不远处的星槎海中枢广场时,罗浮仙舟那看似平静的市井生活,立刻向他们展露出了冰冷而残酷的獠牙。
阳光正好,长乐天的街道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然而,当烛渊那略显佝偻、穿着朴素灰衣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时,喧闹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瞬。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过来,不再是好奇或同情,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鄙夷,甚至是…刻骨的愤怒。
“看!是那个叛徒!”一个尖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自路边一个售卖琼实鸟串的小摊贩。他指着烛渊,脸上带着嫌恶,“就是他!放走了毁灭令使!害得将军和那么多云骑兄弟差点…呸!”
这声咒骂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引爆了压抑的气氛!
“就是他!烛渊!鳞渊境战场上的懦夫!叛徒!”
“为了自己活命,放走幻胧!多少将士的血白流了!”
“太卜大人怎么还护着他?这种人就该交给十王司!”
“滚出罗浮!别脏了我们的地方!”
谩骂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市井俚语的粗鄙和赤裸裸的恶意。有人朝着他们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有人故意将手中的果核或垃圾扔向烛渊脚边。一道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烛渊苍白失血的脸上。
烛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放松。他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他没有任何辩解,也没有闪避那些投向他的鄙夷和咒骂,只是下意识地微微侧身,将符玄护在了自己身后半步的位置,仿佛一堵沉默的、试图为她抵挡风雨的残破墙壁。只是那只被符玄搀扶着的手臂,肌肉无意识地绷紧,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符玄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深紫色的眼眸中寒光乍现!一股无形的、属于太卜的威严气势瞬间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她猛地抬眼,目光如电,锐利地扫向那几个骂得最凶、甚至试图靠近扔东西的人!
“放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冷冽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是非功过,自有将军与十王司明断!尔等在此妄议军机,聚众喧哗,污言秽语,视仙舟法度为何物?!”
穷观阵的虚影在她身后若隐若现,磅礴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山岳压下!那几个叫嚣得最凶的摊贩和路人,瞬间感觉呼吸一窒,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惊惧地闭上了嘴。周围喧闹的声浪也为之一滞。
符玄没有再看那些人。她收回目光,紧紧搀扶着烛渊的手臂,深紫色的眼眸转向他,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心疼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我们走。”她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斩断一切干扰的决绝。她不再理会周遭那些或畏惧、或依旧带着怨恨的目光,扶着烛渊,一步一步,坚定地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带着敌意和审视的通道。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当他们走入一家相对清净、为仙舟官员提供简餐的饭馆,试图用些清淡食物时,遭遇的是另一种更隐晦、却更令人窒息的冷漠。
跑堂的伙计在看到烛渊的瞬间,脸上职业性的笑容瞬间僵硬,眼神躲闪。端上来的清粥小菜,温度尚可,但分量明显不足,米粥稀得能照见人影,几片菜叶也蔫蔫巴巴,显然是敷衍了事。当符玄要求再加一份清淡的炖品时,那伙计磨蹭了许久才端来一小碗,汤水寡淡,几乎看不到实质内容。
烛渊默默拿起勺子,搅动着碗里稀薄的粥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但符玄却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传递过来的、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奈。她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深紫色的眼眸冷冷扫过那个远远站着、假装忙碌却不时偷瞄这边的伙计,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碗里稍稠一些的粥,默默拨了一半到烛渊碗里。
烛渊抬起头,墨色的眼眸看向她,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丝极其微弱、带着苦涩的暖意。他低下头,安静地喝着那碗混合了她心意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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