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初六，宜搬迁。
天刚蒙蒙亮，一队玄甲亲兵便开道至新落成的镇武伯府。为首的焦狗蛋腰挎双刀，趾高气扬地踹开朱漆大门，惊飞檐下一群白鸽。这原是前朝国公爷的府邸，如今翻修得不比亲王府差多少。
“奶奶小心门槛。”平儿搀着王熙凤下轿时，发现这府门的汉白玉台阶竟比荣国府多了三级。王熙凤绣鞋尖上的东珠在晨光中闪烁——这是今早贾琰命人送来的，比当年贾琏送的大了整整一圈。
府内陈设极尽奢华。正厅的十二扇紫檀屏风上，金线绣着《虢国夫人游春图》——偏偏是前朝覆灭前最后一位虢国夫人。贾琰抚过屏风边缘笑道：“内务府那帮老狐狸，这是变着法提醒咱们呢。”
穿过五进院落，王熙凤在后宅正房前驻足。廊下挂着八宝琉璃宫灯，窗棂上雕着百子千孙图，连门闩都是包金的。她突然想起在荣国府住的那间偏房，指甲不自觉掐进掌心。
“如何？”贾琰不知何时贴近，灼热呼吸喷在她耳畔，“比琏二哥给你准备的婚房如何？”
王熙凤浑身一僵，随即绽开明媚笑容：“老爷说笑了，这等泼天富贵...”她转身时石榴裙扫过台阶，露出鞋面上颤巍巍的珍珠，“妾身做梦都不敢想。”
当夜，贾琰在书房召见焦狗蛋。这个曾经的马房小厮如今穿着簇新的玄色劲装，腰间配刀把手上缠着金丝。
“都处理干净了？”贾琰摩挲着兵部刚送来的调兵符节。
焦狗蛋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按爷的吩咐，那些借据当着债主的面烧了，银子都加倍补了。有个叫卜世仁的老货想闹事...”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奴才把他塞进了自家酒缸，正好他开的是酿酒铺子。”
窗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贾琰推开窗，看见王熙凤站在月光下，脚边躺着个摔碎的珐琅彩花瓶。
“夫人都听见了？”贾琰似笑非笑。
王熙凤抚了抚鬓角：“老爷好手段。只是...”她丹凤眼斜挑，“那些印子钱里有三成是王家的本钱。”
“明日让狗蛋去王家送份厚礼。”贾琰伸手捏住她下巴，“记住，现在你的靠山是我。”
躲在廊柱后的平儿捂住嘴——月光下主子的眼神她太熟悉了，那是当年要给某人汤里下红花时的神情。
大婚当夜，镇武伯府的红灯笼亮得像血。
王熙凤端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上，听着前院宾客的喧闹声渐渐散去。当贾琰推门而入时，她突然发现合卺酒的金杯底刻着“熙凤”二字。
“本伯特意让人改的。”贾琰扯开喜袍，露出胸膛上狰狞的伤疤，“不喜欢？”
王熙凤突然娇笑起来，笑声像淬了毒的银铃：“伯爷真会疼人。”她仰头饮尽杯中酒，红唇在杯沿留下个带牙印的胭脂印。
“夫人怀着身子，但也可...“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冲刷着喜字窗花。
次日清晨，王熙凤对着等身铜镜试穿诰命服时，平儿发现主子在反复抚摸霞帔上的金线云雁纹。
“奶奶...这是？”
“傻丫头，这是四品命妇的纹样。”王熙凤突然转身，十二幅湘裙旋出绚丽的弧线，“前儿个还是白衣寡妇，今儿就...”她突然顿住，从镜中看见贾琰倚在门框上的身影。
贾琰抛来个锦盒：“补你的。”盒里躺着对翡翠滴珠耳坠，水头足得能照人——正是当年贾琏许诺要送却始终没兑现的那对。
王熙凤对着镜子佩戴时，贾琰突然抚摸她后颈：”知道为什么选你吗？”铜镜里映出他狰狞的笑，“满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面不改色给孕妇灌堕胎药的主儿。”
镜中两具身躯贴得极近，一个珠光宝气，一个疤痕纵横，竟有种诡异的般配。
······
不到三日，这场婚事已成京城最热门的谈资。
“最新话本！《俏寡妇三戏镇武伯》！只要二十文！”西市书贩挥舞着粗劣印刷的册子，封面上画着个青面獠牙的武将搂着衣衫不整的美人。
醉仙楼里，几个秀才拍桌狂笑：“听说合卺酒用的是贾琏生前最爱的夜光杯！”更有人添油加醋：“哪止啊！交杯酒里掺了贾琏坟头土，说是要让他在地下也喝喜酒！”
流言传到后来，连天桥说书的都编出新段子：
“只见那镇武伯一把撕开孝服，露出里头大红的肚兜——各位看官猜怎么着？那肚兜上竟绣着琏二爷亲赠四个字！”
最离谱的是，竟有古董贩子开始兜售“贾琏临终用过的夜壶”，说是能镇宅辟邪，要价五十两银子。
······
都察院里，李守中正挥毫泼墨：“臣闻礼法大防，关乎人伦...”写了一半突然掷笔：“跟这等禽兽讲什么文雅！”直接改成“贾琰匹夫，豺狼成性！”
次日大朝会，礼部侍郎冯渊当庭吟诗：“昔日孟德好人妻，今朝伯爷纳寡嫂。”满殿文官憋笑憋得面目扭曲。贾琰却抚掌大笑：“冯大人好才情！不知尊夫人可喜欢这首《绿帽吟》？”
最绝的是国子监祭酒，他让学生以《叔嫂》为题作赋。有个愣头青真写了篇《贺镇武伯新婚》，其中有句“昔为庶家子，今作帐中娇”，气得老祭酒当场吐血。
······
理国公府书房，柳彪一巴掌拍碎茶几：“没脸了啊！现在满朝文官都在看我们勋贵笑话！”
他儿子小声嘟囔：“那咱不是照样去贺喜了吗？”
“嘿，你这竖子！”老将军瞪眼，“再补一份重礼物，把老子上月买的几个小清倌也送过去。”见儿子不解，压低声音道：“贾琰手握重兵，可是皇上的心腹爱将”
同样的一幕在各家勋贵府上演。理国公府翻出祖传的《春宫秘戏图》当贺礼，北静王府更绝，直接送来十二个西域舞姬——反正贾琰荤素不忌的名声已经传遍朝野。
······
养心殿里，承德帝摔了第三本弹劾奏折：“这群酸儒没完了是吧？”
戴权缩着脖子递上参茶：“万岁爷息怒，老奴已经...”
“已经什么？朕让你给他洗白！”皇帝抓起朱砂笔又放下，“但现在满京城都在传他洞房夜让王氏穿孝服！”
老太监扑通跪下：“老奴冤枉啊！特意让说书人编了段冲冠一怒为红颜，结果伯爷昨儿当街把说书人扔进了护城河...”他掰着手指哭诉，“强占寡嫂就算了，前儿还把贾琏的遗物当回礼送去王家...”
皇帝突然笑了：“这个混账...倒是帮朕试出了哪些人爱嚼舌根。”眼神渐冷，“拟旨，再赏贾琰御马十匹，就说...朕祝他龙精虎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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