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索拽着我在黑泥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铁钩子上的红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身后老槐树上王屠户的笑声越来越远，可我总觉得后颈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吹冷气。
“这钩子咋不指个准地方？”我骂了句，手腕被勒得生疼，血顺着勾魂索往下滴，落在黑泥里，竟冒起丝丝白烟。
脚下突然一绊，我踉跄着低头看，黑泥里竟伸出只手，死死攥着我的脚踝。那手青黑青黑的，指甲缝里塞满了泥，看着像刚从坟里刨出来的。
“拉我一把……”手的主人在泥里哼哼，声音闷得像从瓮里传出来的，“我快喘不上气了……”
我心里发毛，抬脚就踹，那手却攥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黑泥里慢慢冒出个脑袋，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竟是个老道，穿着件破烂的道袍，跟城隍庙的独眼龙有几分像。
“是你？”我认出他来了，前几天还在街口见过，他当时正跟个穿蓝布衫的道士吵架。
“别管我是谁，”老道在泥里扑腾，“快把我拉上去！这黑泥会吃人！”
他刚说完，黑泥突然翻腾起来，像沸腾的开水，瞬间没过他的胸口。老道的脸憋得通红，手在半空胡乱抓挠，正好抓住我的裤脚。
“救我！我知道第三个魂在哪！”他眼珠子瞪得溜圆，“在陈家祠堂！那鼓皮里藏着她的魂！”
我心里一动，绿袄姑娘说她的皮被做成了鼓，挂在祠堂里。
“你咋知道这些？”我刚问完，黑泥突然涨到老道的脖子，他的脸开始扭曲，皮肤一点点变成青黑色。
“我是……”老道的话没说完，黑泥就没过了他的头顶，只留下只手还在泥里抓挠，很快也沉了下去，连点涟漪都没留下。
脚踝上的力道突然消失，像是从没出现过。可我低头一看，裤脚上竟沾着片槐树叶，绿油油的，还带着露水，在这黑沉沉的泥地里显得格外扎眼。
“陈家祠堂……”我攥紧槐树叶，槐叶突然变得滚烫，烫得我赶紧撒手，树叶却像长了脚似的，往西北方向飘，“难道这叶子能指路？”
勾魂索像是接收到信号，突然掉转方向，跟着槐叶往西北拽。我被拽得一个趔趄，刚站稳，就看见远处有片灯火，影影绰绰的像是个村落。
“总算有个正经地方了。”我松了口气，可走近了才发现，那村落静得可怕，家家户户的窗户都是黑的，连狗叫都没有一声。
村口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陈家村”三个字，刻痕里填着朱砂，红得像血。槐叶飘到石碑前，突然“啪”地碎了，化作几滴绿水，渗进石碑的裂缝里。
“这地方邪门得很。”我摸着石碑，冰凉的石头上竟有温度，像是人的皮肤，“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话音刚落，村里突然传来阵鼓声，“咚咚、咚咚”的，敲得人心烦意乱。勾魂索突然绷紧，铁钩子直指村子深处，红光亮得刺眼。
“祠堂在那边？”我顺着钩子的方向走，刚进村子，就看见路边的墙上贴着黄符，符纸上的朱砂字歪歪扭扭的，像是被水泡过，晕成一团团红影。
鼓声越来越近，敲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走到条巷子口，我突然听见有女人在哭，哭声跟鼓声混在一起，悲悲切切的，听得人心里发堵。
“谁在哭？”我往巷子里看，黑乎乎的没什么动静，可哭声就在耳边。
勾魂索突然往巷子里拽，我被拽着走了几步，看见巷子尽头有座小院，院门虚掩着，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进去看看？”我咽了口唾沫，推开院门，院里的景象让我倒吸口凉气——院里晒着一排排人皮，有的完整，有的缺了块，风一吹，人皮哗啦啦地响，像挂在绳子上的衣裳。
而那哭声，竟是从张女人皮里发出来的。
“别碰它们！”个人影从屋里冲出来，举着把菜刀就砍，“这些都是我婆娘的皮！你们谁也别想抢！”
我猛地躲开，看清那人影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他脸上戴着张人皮面具，眼睛的地方挖了两个洞，嘴巴的地方缝得歪歪扭扭，看着像咧着嘴笑。
“你是谁？”我攥紧黑牌，牌面烫得像要烧起来。
“我是陈老四啊。”那人摘下面具，露出张疤脸，左半边脸像是被火烫过，皱巴巴的，“这些都是我婆娘的皮，她死了三年，我每年都给她剥张新皮换上……”
他突然指向墙上挂着的张绿袄人皮，“你看那张，是不是跟你刚才见的姑娘很像？”
我这才发现，那张绿袄人皮的脸上没有皮，红肉外翻着，跟院里扭打的绿袄姑娘一模一样！
“是你把她的皮剥了？”我嗓子发紧，手腕上的勾魂索突然爆发出一股力气，铁钩子“嗖”地飞向陈老四，直取他的脖子。
“她是狐狸精！”陈老四举着菜刀就砍勾魂索，“她害死我儿子，我剥她的皮算便宜她了！”
菜刀砍在勾魂索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勾魂索被砍得晃了晃，铁钩子上的红光却更亮了，突然分出根细索，像蛇似的缠住陈老四的手腕。
“啊！”陈老四惨叫着，手腕上的皮肤开始一点点剥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我的手！我的手！”
院里的人皮突然都活了过来，哗啦啦地飘起来，围在陈老四身边，一张张嘴都在动，像是在喊“还我皮来”。
我趁机往屋里跑，鼓声就是从屋里传出来的。推开屋门，我看见供桌上摆着面鼓，鼓皮是绿的，上面还沾着几根头发，正是绿袄姑娘的皮！
鼓皮突然“咚咚”地响起来，像是有人在里面敲，鼓面上慢慢渗出黑血，聚成个“魂”字。
我知道，第三个魂，就在这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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