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腊月的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山林间一栋孤零零的废弃木屋。木屋破败不堪,屋顶塌陷了小半,糊着厚厚油毡纸的窗户在风中发出“哐啷哐啷”的呻吟。然而,从缝隙里顽强透出的、摇曳不定的橘黄色火光,却成了这片冰天雪地中唯一的暖色和生机。
屋内,一个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汽油桶被改造成了简易火炉,里面燃烧着胡莱和王胖子拼命搜刮来的、半湿不干的松枝和桦树皮。火焰舔舐着冰冷的铁皮,发出“噼啪”的爆响,艰难地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在布满灰尘蛛网的四壁投下巨大而晃动的阴影。
王胖子趴在火炉旁用枯草和破木板临时铺成的“床”上,下半身裹着一条脏兮兮但厚实的旧毛毯。他屁股上被弩箭擦伤的地方,覆盖着一层已经干涸发硬的冰蓝色苔泥,像一块古怪的膏药。尸毒带来的紫黑色斑块虽然停止了扩散,颜色也淡了些许,但边缘依旧红肿,瘙痒和针刺般的疼痛并未完全消退,让他时不时地龇牙咧嘴,哼哼唧唧。
“哎哟……轻点轻点!姑奶奶,您是我亲姑奶奶行不?这玩意儿跟长我肉里似的,一碰就要命啊……”王胖子眼泪汪汪,一张胖脸皱成了苦瓜。阿灵正蹲在他旁边,用一块在雪水里煮过、勉强算消过毒的破布,小心翼翼地清理他伤口周围渗出的黄绿色脓液。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但那只被玉简灼伤的右手掌,包裹着同样简陋的布条,布条边缘渗出的暗红色血迹已经干涸发黑,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动着伤口,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一丝隐忍的痛楚。
“忍着。”阿灵的声音清冷依旧,听不出情绪,“尸毒阴寒入骨,冰晶苔只能压制,不能根除。伤口不清理干净,烂得更深,神仙也救不了你。”她用镊子(从急救包里翻出来的)夹起一小块沾满脓血的苔泥碎屑,丢进旁边的破碗里。
胡莱蜷缩在火炉另一侧,借着炉火的光亮,笨拙地给自己肩膀上被撬棍砸出的青紫淤伤涂抹着一种气味刺鼻的黑色药膏(阿灵提供的)。每一次抬手都牵扯着后背被马三爷匕首划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看着王胖子那凄惨的模样,又看看阿灵那只裹着布条、依旧渗血的手,心头沉甸甸的。
“这次……真他娘的悬……”胡莱吐出一口带着药味的浊气,声音嘶哑,眼神里还残留着墓中惊魂的后怕,“要不是阿灵姑娘你……还有胖子最后那神来之笔的‘飞书’……咱们仨,真就交代在那鬼地方喂尸鼬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隔着厚厚的棉衣,还能感受到星陨罗盘那冰冷的轮廓。这东西,是福也是祸。
“飞……飞个屁……”王胖子有气无力地哼哼,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丝得意的惨笑,“胖爷我那……那可是鬼子机密文件!砸死那帮龟孙不亏!就是……就是可惜了我那本可能价值连城的孤本……”他咂咂嘴,似乎还在心疼那本被他当暗器扔掉的实验记录。
阿灵没有理会两人的对话,专注地清理完王胖子伤口边缘的最后一点脓血,又敷上一层新的、捣碎的冰晶苔(所剩无几),用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站起身,走到火炉旁,伸出那只没受伤的左手,靠近跳跃的火焰,汲取着微弱的暖意。火光在她清冷的脸庞上跳跃,映照出深深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在阴影中依旧锐利如初。
她从贴身的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枚是巴掌大小、通体青碧的玉质薄片——正是那枚在墓中沾染了她鲜血的玉简。此刻,玉简表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但玉质本身却似乎更加温润通透,在火光下流转着柔和而深邃的光晕。无数细密的、如同金色蝌蚪般的符文,在玉简内部若隐若现,仿佛拥有生命。
另一枚,则是从干尸手中滚落、被金色光束激活的浑圆玉珠。它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洁白无瑕,散发着温润柔和的白色微光,如同凝固的月光。当阿灵将两样东西同时握在左手中时,玉珠的白光与玉简的青光仿佛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光芒微微流转。
胡莱和王胖子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经历了墓中那生死一线的血染玉简、光束激活的震撼一幕,这两样东西在他们眼中充满了神秘和未知的力量。
“阿灵姑娘,”胡莱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敬畏和好奇,“这……这玉简和玉珠……到底是什么来头?那青铜门上的浮雕,棺椁里的东西……还有这‘七星聚煞’……”他脑海中又闪过那些狰狞的锁链缠绕星辰、万灵哀嚎的浮雕画面,以及棺中探出的那只青黑色鬼爪,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王胖子也艰难地扭过头,眼巴巴地看着阿灵:“对对对!姑奶奶,那上面……到底写了啥?咱们差点把命搭进去换来的东西,总得让咱死个明白吧?”
阿灵沉默了片刻。炉火在她眼中跳动,映照着复杂的情绪——警惕、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她将玉珠轻轻放在一旁干净的木板上,然后用左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枚染血的玉简。指尖划过玉简表面,那些金色的蝌蚪符文仿佛受到了刺激,光芒微微闪烁。
“这玉简……”阿灵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木屋外呼啸的风声,“并非普通的陪葬品。它是信物,也是……钥匙的一部分。”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扫过胡莱和王胖子:“上面的文字,是古篆,掺杂着更古老的方士秘文。记载的内容……是关于‘长生局’。”
“长生局?”胡莱和王胖子异口同声,满脸惊愕。这个词儿听着就邪乎!
“嗯。”阿灵点头,指尖停留在玉简中央一个复杂的、由七个点状符号环绕一个扭曲漩涡的图案上,“七星聚煞,锁困幽冥。七座凶墓,七处节点,对应北斗,亦对应七种不同的‘煞’源——地脉阴煞、血祭怨煞、蛊毒瘟煞、机关绝煞、星陨异煞、海眼归煞、心魔妄煞……”她每说出一种“煞”,胡莱和王胖子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光是听名字,就知道没一个好东西!
“这西周墓,对应的便是‘血祭怨煞’。”阿灵的目光变得异常凝重,“以万灵殉葬,聚无边怨念,滋养……棺中那东西。”她没具体说棺中是什么,但胡莱和王胖子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只青黑色的鬼爪和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气息,齐齐打了个寒颤。
“那……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王胖子声音发颤。
阿灵摇了摇头:“玉简记载语焉不详,只称之为‘不祥’,是‘长生局’的基石,也是……祸乱的源头。主持此局的方士,似乎想借这七煞汇聚之力,行逆天之举,最终目的……指向‘长生’或某种禁忌的力量。”
“长生?”胡莱嗤笑一声,带着劫后余生的嘲讽,“用这么邪乎的法子,害死那么多人,就为了自己活命?真他娘的……”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疯狂。
“恐怕没那么简单。”阿灵摩挲着玉简,目光深邃,“玉简中提到‘窃取天地生机,逆乱阴阳’。这更像是一个……庞大而邪恶的仪式。一旦完成,后果难料。”她看向胡莱,眼神带着探究,“你在殉葬坑和棺椁前感受到的怨念和威压,恐怕就是这‘血祭怨煞’的一部分力量泄露。”
胡莱想起脑海中那无数亡魂的哀嚎和被鬼爪气息冲击时的灵魂战栗,脸色更加难看。
“那……那这玉珠呢?”王胖子看向那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珠,“也是钥匙?”
“它叫‘定魄珠’。”阿灵拿起那枚温润的玉珠,白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似乎是某种克制阴煞邪气的宝物,也是开启生路机关的关键。与这玉简……本是一体。”她将玉珠靠近玉简,两者光芒的流转明显加快,产生微弱的共鸣。“血染玉简,光引玉珠,才触发了棺前生路。这或许是……当初布阵者留下的唯一生门,或者……是给后来者的某种提示?”
她的话音刚落,胡莱胸口的星陨罗盘突然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如同沉睡的心脏轻轻搏动了一下!
胡莱猛地捂住胸口,脸色微变。
阿灵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动作,目光如电般扫来:“罗盘有反应?”
胡莱点点头,将罗盘从怀里掏了出来。青铜质地的罗盘在火光下显得古朴而神秘,中心天池指针此刻正极其轻微地颤动着,指向……阿灵手中的玉简和定魄珠!
当罗盘靠近玉简和玉珠时,指针的震颤变得更加明显,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吸引!
“果然……”阿灵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星陨罗盘……它不仅是钥匙,更是指引。它能感应‘煞’源,也能感应与这‘局’相关的信物。”她看着罗盘指针颤动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玉简上那个七个点状符号的图案,其中一个点,正闪烁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红光。
“玉简上指向下一个节点的方位……亮了?”胡莱凑近了些,惊讶地看着那个发光的点。
“嗯。”阿灵的手指划过玉简表面,点在那个散发着微弱红光的点上,“玉简被血激活后,似乎解锁了部分信息。下一个节点……在西南。湘西之地。”
“湘西?”王胖子哀嚎一声,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赶尸?蛊毒?落花洞女?我的亲娘祖奶奶啊……刚出狼窝,又要进苗疆蛊洞?胖爷我这身肉还不够那些虫子塞牙缝的啊!”
胡莱也皱紧了眉头。湘西的凶险,光是听听那些传说就让人头皮发麻。而且胖子伤势未愈,阿灵的手也……
“不止我们想去。”阿灵的声音冰冷,打断了胡莱的思绪。她收起玉简和定魄珠,将罗盘还给胡莱。“‘公司’的人,马三爷背后的势力,还有那‘地仙会’……他们绝不会放弃。罗盘和玉简是找到节点、破解甚至利用‘长生局’的关键。我们……已经身在局中。”
木屋内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只有炉火“噼啪”的燃烧声和屋外呼啸的风雪声交织在一起。
前途未卜,强敌环伺,伤痕累累。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笼罩在三人头顶。
“那……那咱们现在咋办?”王胖子哭丧着脸,“在这破屋里等死?还是……”
“等一个人。”阿灵走到那扇破旧的木门前,侧耳倾听着外面的风雪,眼神锐利如鹰,“他快到了。”
“等谁?”胡莱和王胖子都愣住了。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一阵有节奏的、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突兀地在风雪呼啸的背景下响起。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木门的缝隙,传入了三人的耳中。
这敲门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某种暗号。
阿灵眼神微动,迅速将玉简和定魄珠贴身收好,对胡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好罗盘。她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沉声问道:
“谁?”
门外,一个带着浓重市井气息、油滑中透着精明的男声响起,穿透风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山高路远风雪大,故人送炭暖寒家。里面的朋友,金爷我来送‘柴火’了。这鬼天气,冻死个人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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