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春一听要花钱请人,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行不行!那怎么行?”
“逸哥儿,请人干活那得花多少钱啊?咱自己有的是力气,我跟你三叔俩人,一天不睡都能干!”
看着老爹那一脸“你这是要败家”的惊恐表情,陈景逸哭笑不得。
他耐着性子,蹲在牛车边上,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起来。
“爹,您听我算笔账。”
“爹,咱们跟三叔两家人,满打满算,十天做八百盘蚊香,是不是只能赚到八十两银子?而村的婶子大娘手脚都麻利,一天工钱给二十文,请十五个人。十天下来,工钱总共是三千文,也就是三两银子。”
“而且十五个人十天,别说一千盘,一千二百盘都能做出来!咱们交了货,最少净赚九十七两!您说,是咱们自己累死累活赚八十两划算,还是花三两银子,轻轻松松赚九十七两划算?”
陈景逸这笔账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陈伯春愣住了。
他这辈子就会种地,一亩地能出多少粮食,他心里有数。
可这种算法,他还是头一回听。
花钱……还能生出更多的钱来?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最后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又是震惊又是懊恼。
“哎呀!还真是这个理儿!”
他看着自己儿子,眼神里全是惊奇和骄傲,这脑子,咋就这么好使呢?
“行!爹听你的!”
父子俩把从城里买的两个烧饼分着吃了,就当是午饭。
陈伯春一边赶着牛车,一边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冲击里,手时不时就往自己裤裆上摸一把,感受着那一百两银票带来的滚烫温度。
陈景逸靠在牛车上,感受着车轮的颠簸,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扩大生产,光有人还不行。
最关键的是艾草、青蒿这些,都是季节性的药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必须趁着现在,能收多少收多少,全部晒干了囤起来,这可是未来的本钱。
还有蒸馏设备。
厨房里那个土灶,又小又碍事,烟熏火燎的,迟早被大房那群人找茬。
得在屋后那片空地上,搭个大棚子,专门垒一个大灶,多弄几套蒸馏的家伙事。
最好是能搞个流水线出来,采药的、捣汁的、和料的、压模的,分工明确,效率才能最大化。
就这么一路想着,等回到村里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父子俩先把牛车还给了陈德旺,又千恩万谢了一番,还送上了一点麦芽糖,这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走。
刚到院门口,就撞上了从厨房里端着饭菜出来的张氏。
张氏一眼就瞥见了陈伯春手里那匹崭新的棉布,还有陈景逸怀里抱着的笔墨纸砚。
她那双三角眼瞬间就立了起来,阴阳怪气的调子拖得老长。
“呦,发了笔横财,就是不一样啊?”
“看看,看看!这才刚分家一天,就又是扯新布,又是买这些金贵玩意儿,真是有点银子就忘了本!”
她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满脸的鄙夷和嫉妒。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点钱能烧几天!别到时候冬天没米下锅,又哭着喊着回来求我们收留!呸!不知好歹的东西!”
屋里的陈李氏听到动静,也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她看到父子俩手里的东西,浑浊的老眼里先是一愣,随即闪过一抹狂喜。
败家!
太好了!
照这个花钱速度,不出一个月,这两家人就得把分到的那点钱败个精光!
到时候,还不是得哭着求着自己,让他们重新并回来?
到那个时候,还不是自己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老太太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半点不饶人。
她用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视线落在陈景逸怀里的笔墨纸砚上,啧啧有声。
“哎呦呦,真是不得了啊!我陈家这是又要出一个文曲星老爷了?”
“可惜啊,可惜,我这个老婆子是没福气享这个福了哟,人家翅膀硬了,已经分出去了了!”
陈伯春被这婆媳俩一唱一和地挤兑,一张脸涨得通红,抱着东西的手都在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陈景逸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脸上甚至还挂着和煦的笑。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清亮。
“奶奶,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您的福气,大着呢!”
他一脸真诚地看着陈李氏,笑容灿烂得晃眼。
“孙儿这不是想着,好好读书,以后多赚点银子,等您哪天两腿一蹬,驾鹤西去的时候,我好给您打一副顶好的金丝楠木棺材!再请全县最好的道士班子,给您做一场风风光光的水陆大法会!保准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您老人家走得有多体面!”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陈李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张氏也忘了尖叫。
这……这是人话吗?
这哪是祝福,这分明是当着面咒她死啊!
“你个小畜生!”
陈李氏反应过来,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扬起拐杖就要打。
陈景逸却拉着他爹,灵巧地一闪身,直接钻进了自家的茅草屋。
“砰”的一声,破旧的木门被关上,将外面那两张气到扭曲的脸,隔绝在外。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院子里,只剩下陈李氏和张氏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
柳氏和三叔一家早就听到动静,一个个都屏着呼吸,紧张地等在屋里。
此刻看到陈景逸和陈伯春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众人连忙迎了上去。
“当家的,逸哥儿,你们可算回来了!”
柳氏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陈伯春怀里那两匹崭新的棉布上。
她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不堪、布满裂口的手,小心翼翼地抚上那细密柔软的布料,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什么稀世珍宝。
“哎呀,这……这是上好的棉布啊!”
柳氏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狂喜,“这得花不少银子吧?太好了,这下能给逸哥儿和你爹一人扯上两套新衣裳了!”
她嘴里念叨着,脸上笑开了花,仔仔细细地盘算着怎么裁剪才不浪费一丁点布料。
陈景逸看着母亲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软。
她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过她自己。
“咳。”
他清了清嗓子,把怀里的笔墨纸砚放到桌上,笑呵呵地开口。
“娘,您算错了。”
“这两匹布,不是给两个人做的,是给我们两家所有人做的,一人一套,谁也别落下!”
柳氏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怎么行!”
胡氏也连忙摆手,“我们女人家,整天不是下地就是围着灶台转,穿那么好的衣裳干什么?糟蹋了!你们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以后还要出门,穿得体面些,才不会被人笑话!”
“就是就是!”柳氏连连点头,“我们穿旧的就行,舒服!”
看着她们那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陈景逸知道,跟她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他嘿嘿一笑,干脆把手一摊,耍起了无赖。
“那行吧,既然你们都不要,那这布咱们也别要了,明天我拿去退了!”
“哎!你这孩子!”
柳氏急了。
“反正咱们也不缺这点银子。”
陈景逸慢悠悠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这次去镇上,咱们……赚了一百多两银子!”
“以后别说棉布了,想买多少就买多少,用一匹扔一匹都行!”
此话一出,那间小小的茅草屋里,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一百……多两?
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