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景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燕王回信了。”
朱允炆转过身，接过景清递来的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七个字。
今夜二更，金川门。
“二更？”朱允炆看着纸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还真敢来。”
他将纸条在指尖捻成飞灰，吩咐道：“传霍峻、徐辉祖。”
片刻后，两位将领一前一后登上茶楼。
朱允炆开门见山：“燕王上钩了，二更天，从金川门入城。”
“太好了！”徐辉祖眼中精光一闪，指着楼下洞开的城门，兴奋地说道。
“陛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将计就计，放他一支先头部队进来。
等他们进了这条巷子，立刻关门打狗，来个瓮中捉鳖，到时候，掌心雷从天而降，保管叫他们插翅难飞！”
这计划简单粗暴，很对徐辉祖的胃口。
朱允炆刚要点头，一旁的霍峻却断然开口：“不可，此计太过冒险。”
霍峻的声音沉稳如山，他指着沙盘，冷静分析道。
“陛下，燕军都是百战精锐，即便中伏，也绝不会轻易溃散，一旦他们不顾死活地往前猛冲，硬要用人命填出一条血路，很可能会冲乱我们的阵脚，直抵城下。”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为了吃掉他一支先头部队，就把整个南京城的安危押上去，得不偿失。”
徐辉祖听得一愣，随即冷静下来，额头渗出一丝冷汗。
确实，他刚才有点上头了，霍峻考虑得远比他周全。
朱允炆也点了点头，暗道自己也被那两千颗掌心雷带来的底气冲昏了头。
霍峻不愧是守城大师，思路滴水不漏。
“霍将军，”朱允炆的眼神透着欣赏，“那依你之见，此战该如何打？”
霍峻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兵法有云，击其不备，出其不意。”他指向城门外那片漆黑的区域。
“燕王以为我们会在城内设伏，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在城外打！”
“不等二更，就在他们自以为万无一失，最为松懈之时动手！”
霍峻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仿佛已经看到了战场的景象。
“传令，命戚继光教官，率三百铁浮屠，携带全部掌心雷，立即潜出金川门，在城外两侧设伏！”
“待燕军先锋进入伏击圈，不必等待，所有掌心雷，三轮齐射，一次性全部投出！”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如冰。
“投完之后，不论战果，铁浮屠立刻冲锋，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彻底冲垮！”
霍峻的目光灼灼地迎上朱允炆：“陛下，此战不为歼敌，而为震慑，我们要在第一时间，用雷霆万钧之势，把燕军的胆气，彻底打掉！”
朱允炆心中巨震。
好一个震慑战！
他很清楚，朱棣生性多疑，绝不会亲自带队冲门，来的八成是朱高煦那个愣头青。
全歼这支部队意义不大，但若能用一场摧枯拉朽的胜利告诉朱棣——这南京城，是铜墙铁壁，你休想踏入半步，这比全歼可爽多了！
求稳，而后求胜，这才是上策！
“好！”朱允炆一锤定音，“就按霍将军说的办！”
一旁的徐辉祖心服口服，对着霍峻抱了抱拳，随即转身请命，声如洪钟：“陛下，末将愿为先锋，去城外给燕军那帮崽子一个教训！”
朱允炆却摇了摇头：“不，你不行。”
徐辉祖一愣。
“你的任务，是坐镇城头，统领全局。”
朱允炆的目光变得深邃，“至于冲锋陷阵，寡人心中，有更合适的人选。”
一个被他雪藏了许久，憋着一肚子火的真正悍将。
朱允炆对着身后的锦衣卫沉声下令。
“宣，盛庸，速来见驾。”
盛庸？
听到这个名字，徐辉祖和霍峻都吃了一惊。
谁都知道，盛庸是员猛将，可他接替李景隆兵败之后，虽有胜绩，却最终没能挡住燕军，被一路打回南京。
回京后，便被陛下晾在一边，形同闲置。
此刻宣他，是何用意？
不多时，一个身形魁梧、面带风霜的中年将领快步走上茶楼，正是盛庸。
“末将盛庸，参见陛下。”他单膝跪地，声音沉闷，带着一丝萧瑟。
朱允炆没有让他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盛庸，你心里，是不是在怨寡人？”
盛庸的身子猛地一僵，头埋得更低：“末将不敢。”
“不敢？”朱允炆冷笑一声。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是不是觉得，若非寡人当初听信谗言，让你处处受制，你早就把燕军挡在了山东？是不是觉得，寡人有眼无珠，才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字字诛心！
盛庸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额头冷汗涔涔，皇帝说的，全是他压在心底的怨气！
他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发颤：“陛下明鉴，末将绝无此意！”
“行了。”
朱允炆摆了摆手，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怨就对了，过去的事，是寡人瞎了眼。”
他盯着盛庸的眼睛，将霍峻的计划简要一说，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寡人今天叫你来，就是要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你一雪前耻，也让寡人弥补过错的机会！”
“现在，寡人命你，统领三千京营精锐，即刻出城设伏，掌心雷开路，铁浮屠居中，你亲自带队冲锋！”
“寡人不要你全歼敌军，寡人只要你——”朱允炆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杀伐之气。
“把他们的先锋，给寡人彻底打残打怕，打到他们听见我大明京营的名字，就两腿发软！”
盛庸彻底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朱允炆，那双沉寂已久的眸子里，瞬间涌上了滔天的红光。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再无领兵之日了。
“怎么？不敢？”
“不！”盛庸猛地回神，双膝一软，再次重重跪下，这一次是发自肺腑的心甘情愿！
“末将愿为陛下，死战！”
“好！”朱允炆看着他重燃的斗志，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吧，打赢了，寡人许你官复原职，执掌五军都督府！”
“谢陛下隆恩！”
盛庸重重叩首，随即豁然起身，转身大步离去。
那萧瑟了许久的背影里，重新燃起了焚天煮海的滔天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