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南京城外，燕王大军的营地里，灯火通明。
中军大帐内，气氛有些凝重。
朱棣端坐在主位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目光盯着面前的沙盘。
“爹，还商量个什么劲儿。”
金豆朱高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着沙盘上南京城的模型，满脸的不耐烦。
“给我两万精骑，天亮之前，我保证给您把南京的城门撞开！”
他唾沫横飞地比划着。
“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直接冲就完了，他建文还能有多少兵？我一轮冲锋就能杀穿他！”
朱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笑一声。
“蠢材。”
朱高煦脸上的兴奋劲儿瞬间就僵住了。
朱棣这才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你脑子里除了冲锋，还有点别的东西吗？”
“我们是什么身份？是叔叔在造侄子的反，这名声本来就不好听了。”
朱棣的声音很冷，像是在给两个儿子上课。
“要是再强行攻城，血洗南京，那就算我们赢了，坐上那个位子，史书上会怎么写我们？遗臭万年都是轻的！”
他想得很清楚，他要的是皇位，要的更是一个名正言顺、天下归心的皇位。
硬打，是下下策。
“那怎么办？”铜豆朱高燧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问道，“要不，我们派个使者去，跟朱允炆谈谈？”
“他手底下能打的兵，差不多都被李景隆那个废物给送光了，现在南京城里，估计也没多少人了，咱们大军压境，给他个台阶下，说不定他就降了呢？”
“和谈？”
朱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看着自己这个心思活络的三儿子，摇了摇头。
“高燧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你记住，那个位子，只要坐上去过，就没人能心甘情愿地再下来。”
朱棣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仿佛想起了当年在金銮殿上，看到自己父皇时的场景。
“就算朱允炆今天同意和谈，把皇位让给咱们，将来他只要还活着一天，这天下就总会有些念着他的人，想着要清君侧，要还政于他，那将是无穷无尽的祸端。”
所以，他必须死。
或者以一种最耻辱的方式，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看着两个儿子都陷入了沉思，朱棣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直接甩在了桌子上。
“看看吧。”
朱高高煦和朱高燧好奇地凑过去，展开信纸。
“李景隆？”朱高高煦惊喜地叫出声，“他真的要反水了？”
“爹，信上怎么说？”朱高燧急切地问道。
朱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运筹帷幄的笑容。
“信上说，他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今夜子时，他会亲自打开金川门，迎我们的大军入城。”
朱高高煦和朱高高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狂喜。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太好了！”朱高高煦兴奋地一拍大腿，“只要能兵不血刃地进了城，那南京就是咱们的了！”
朱高燧也连连点头：“没错，这样一来，我们既拿下了京城，又保全了名声，简直是两全其美。”
朱棣看着两个兴奋的儿子，缓缓站起身。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全军整备，子时准时出发，夜袭金川门！”
朱棣看着两个儿子兴奋的样子，点了点头。
“既然是夜袭，就不能大张旗鼓。”他沉声说道，“派一支精锐，快速拿下金川门，控制住局面，然后大军再跟上。”
他目光扫过两人。
“你们俩，谁去？”
“我去！”
话音未落，金豆朱高煦已经一步抢了出来，胸脯拍得邦邦响。
“爹，这头功必须是我的！”他满脸的自信。
“给我一万先锋，天亮之前，我保证把建文那小子从皇宫的龙床上给您揪出来！”
朱棣看着他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
他没多说，直接对着帐外的亲兵喊道：“来人，拿军令状来。”
很快，一份写着有进无退，违者立斩的军令状就摆在了朱高煦面前。
朱棣指了指军令状，语气冰冷。
“签了它。”
“然后滚去点兵，今夜二更，准时从金川门冲进去，拿不下，就提着你的头来见我。”
朱高煦看着那份军令状，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兴奋了。
在他看来，这就是老爹对他的器重和考验。
他拿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然后一把抓起军令状，对着朱棣重重一抱拳。
“爹，您就瞧好吧！”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帐，那背影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嚣张。
铜豆朱高燧看着自己二哥这副样子，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路上，他追上朱高煦，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二哥，你没发现吗？爹今天，好像有意在提拔你。”
“废话。”朱高煦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军令状，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你当我是傻子？老头子私下里跟我说过多少次了？世子多病，汝当勉励之。”
他模仿着朱棣的语气，说得有模有样。
“大哥那身子骨，走两步都喘，这天下将来不传给我，还能传给谁？他这当然是要提拔我了。”
朱高燧听着这话，眼神闪了闪，没再多说什么。
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看着自己二哥那志得意满的样子，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二哥都听不进去了。
……
与此同时，南京城，金川门内。
夜色深沉，整条街道都被清空了，死一般的寂静。
朱允炆亲自站在一座被改造成临时指挥所的茶楼二楼，俯瞰着下方那洞开的城门。
城门内外，数百名铁浮屠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两侧的民房和屋顶上，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两颗黑乎乎的铁疙瘩。
——掌心雷。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负责装填弹药的辅兵，背着装满火药和引信的布袋。
这是朱允炆临时想出来的战术。
一人负责投掷，两人负责装填，这样一来，就能保证掌心雷的投射，几乎没有间断。
“陛下，都准备好了。”
刚刚被任命为神机营教官的戚继光，一身轻甲，站在朱允炆身边，神色沉静。
“只要燕军敢从这金川门进来，保证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朱允炆点了点头，嘴角缓缓勾起。
来吧。
寡人的大礼，已经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