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注意到凌霜汐对厉九霄的异常关注,她便留意上了此人,暗中记下了他的一举一动。
这些时日她一直逗留外门,隐匿身形,暗中观察厉九霄的日常起居,看他如何与同门周旋,如何在角落里默默苦修。结果令她极为讶异,心头泛起层层涟漪。
厉九霄,年近九十六岁,天赋差得罕见,是五系废灵根的最底层,灵力驳杂难凝,堪称废物中的极品,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显得笨拙不堪。
苦修七十载,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沧桑,修为却仅止步于练气三层,停滞不前,仿佛被天道遗弃。然而这只是多数外门弟子的认知,他们只当他是个老迈无用的累赘。
她更从极少数弟子口中得知,厉九霄晚年竟开了窍,于炼丹一道觉醒奇异天赋,能炼出毫无丹毒的完美丹药,那丹药莹润如玉,药力纯净无暇,远超寻常丹师所成,这份异变在合欢宗内悄然传开,却鲜有人信以为真,只当作谣传罢了。
完美丹药,乃是神话传说中才可寻觅的存在,其炼制之难,堪称登天。
即便放眼整个合欢宗,那位丹道造诣公认最高、受无数弟子仰望的丹道大师,穷其心力,亦无法触及此等无瑕境界,更遑论亲手炼制。
可如今,区区一个被视为外门废柴、修为低微的弟子,竟能如此轻松地将其炼制出来!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怎能不令人心生疑窦?
他究竟是如何办到的?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何等不为人知的秘密?
厉九霄此刻全身赤裸,被虞青梧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看得颇感不安,肌肤上几乎要泛起细小的战栗。
恰在此时,虞青梧终于收回了那极具穿透力的视线。
她素手轻扬,广袖随之拂动。
四周一切瞬间复原如初,仿佛刚才那场赤身裸体的意外从未发生。
目光清冷地扫过身旁桌案,她伸手一招,置于案上的那只温润玉瓶便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稳稳飞入她的纤纤玉掌之中。
指尖在莹白玉润的瓶身上轻点,瓶口微光一闪,一颗浑圆无瑕、通体流转着内敛光华的丹丸自瓶中轻盈浮现,悬停于她指尖之上。
“宗门上下皆在传言,道是你这弟子能炼制出毫无丹毒的无瑕丹药,”她声音清越,带着一丝探究,“此物,想来便是那传说中的完美丹药了?”
她将这颗丹药纳入掌心,凝神细细端详,剔透的丹体在她掌心滚动,映衬着她白皙的肌肤。
骤然间,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中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异之色。
“当真奇特无比。”她低声轻语。
“其药力精纯至极,尽数内敛于丹丸之内,不泄分毫。以我之修为,虽能隐约感知其内蕴藏的磅礴精纯之力,却如雾里看花,竟无法清晰辨明其具体功效为何!”
话音未落,她竟似随意般,作势要将这枚神秘丹药送入口中。
“前辈,且慢!”
厉九霄心头猛地一凛,如坠冰窟,几乎是脱口而出急声阻止。
“嗯?”虞青梧动作一顿,眼波流转,带着几分玩味斜睨过来,“小小一枚一阶丹药而已,也值得你这般吝啬?”
“不敢!”厉九霄连忙摇头,额角似有冷汗渗出,“晚辈绝非此意。”
“不过一阶丹药罢了,”虞青梧唇角微撇,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傲然与漫不经心,“纵是毒物,于本座又何妨?”
她依旧欲将丹药服下。
“等等!”厉九霄硬着头皮,顶着巨大的压力再次阻拦。
虞青梧秀眉微蹙,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骤然转冷,如同寒星般落在他身上,周遭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
显然,这再三的阻挠已令这位前辈心生不悦。
厉九霄心中骤然一紧,如同被无形之手攥住,连忙苦笑着解释道:“前辈容禀!此丹……此丹实非晚辈亲手炼制,乃是机缘巧合之下偶然所得,其药性连晚辈自身也未能完全明了,唯恐万一有失,冒犯了前辈仙体。”
说着,他动作飞快地从怀中又取出另一枚同样浑圆无瑕,但丹体之上隐隐有七彩云霞光晕流转的丹药,恭敬地呈上:“您不如尝尝这颗无瑕云霞丹,此丹不仅药力更为精纯磅礴,且丹香馥郁,入口回甘,滋味定比方才那颗更胜一筹,绝不敢让前辈失望。”
“不必,就这颗。”
虞青梧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鄙夷的弧度,眼神轻蔑地扫过对方。
她甚至未曾多看一眼那递来的锦盒。
话音未落,那颗浑圆的丹药已被她毫不犹豫地一口咽下,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可笑。
她虞青梧吞下他厉九霄的丹药,岂是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药效?
区区一阶丹药罢了,在她眼中与路边的石子无异。
纵然是万金难求的完美丹药又如何?于她这等境界而言,不过是尘埃般的存在。
她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尝尝这传说中的完美丹药究竟是何滋味。
仅此而已。
虞青梧心中讥诮更甚,正待开口斥责厉九霄几句,将那份轻蔑与不屑彻底砸在他脸上,却骤然察觉体内生出一丝极其诡异的异样。
这感觉来得迅疾而猛烈,绝非寻常。
下一刻,一股陌生的燥热与绵软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四肢百骸,她终于无比清晰地明白自己方才究竟吞下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虞青梧猛地睁开双眼,那素来清冷孤傲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强撑着所剩无几的气力,朝厉九霄厉声喝道:“快给我解药!”
厉九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汗,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无辜:“我早说过,这丹方是意外所得,先前根本不知其效,更遑论解药……”
“你这恶棍!”虞青梧闻言切齿,羞愤与药力交织,让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强提一口气,试图转身,却忘了此刻自身状况早已不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者。
刚一动作,便觉浑身经脉似被抽空,骨头都酥软得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向后倒去。
厉九霄恰在她身后,见势不妙,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一倒一扶间,虞青梧便顺势跌入他怀中,温软的身躯带着一股独特的冷香紧紧贴了上来。
厉九霄瞬间僵在原地,双臂悬在半空,扶也不是,放也不是,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美人投怀送抱本是天大的幸事,可若这怀中的美人是虞青梧——是那个弹指间便能轻易取你性命的煞星呢?
动?自是不敢。
一丝一毫都不敢。
他僵硬得如同石雕,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生怕触怒了这怀中随时可能爆发的雷霆。
然而,他不敢妄动,却无法阻止怀中虞青梧因药力而起的细微挣扎与无意识的轻蹭。
厉九霄只得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这冰与火交织的煎熬,以及那胸膛里不受控制、疯狂撞击的悸动。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纪元。
半柱香后,当那截檀香终于燃尽最后一缕青烟,虞青梧眸中翻涌的混乱与迷蒙才如薄雾般缓缓散去,恢复了些许清明。
她指尖疾如闪电,连点周身数处关键大穴,刹那间,一股柔和却磅礴的光华自她体内流转开来,仿佛月华倾泻,将她笼罩其中。
一股先前深藏不露的恐怖威压骤然弥漫开来,如同蛰伏的远古凶兽苏醒,令近在咫尺的厉九霄脊背瞬间爬满寒意,骨髓都似要冻结。
然而,这骇人的气势仅仅持续了须臾,便如同退潮的海水般迅速收敛、消散。
直到那无形的重压完全褪去,厉九霄才敢侧目望去——只见虞青梧已不知何时换下了那身被劲气撕裂的素色长裙,一袭崭新的赤红衣裙裹住她玲珑有致的身躯,衣袂无风自动,烈烈如火,在昏暗的光线下灼灼逼人。
她冷冽的目光,如同万年不化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地刺向厉九霄。
“今日之事……”她开口,声音比那目光更加寒冷,字字清晰,不容置疑,“权当从未发生。若日后有半字风声走漏……”余音袅袅,淬着令人胆寒的杀意,“你当知后果。”
语罢,不待厉九霄有任何回应,她身影在原地轻轻一晃,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击碎,瞬间便杳然无踪,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冷香。
直到那抹刺目的红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厉九霄紧绷的神经才猛地一松,喉间那口憋了许久的浊气沉沉吐出,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何其荒唐!
方才经历生死大劫、灵台识海险些崩溃的分明是他厉九霄!
他视若性命的灵丹被强行掠夺,十指被那诡异力量侵入时,痛楚如同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撕心裂肺,一身精血灵气更是被疯狂抽取,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要化作一具枯槁干瘪的皮囊!
如今,非但损失惨重,反倒成了理亏之人,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幸而……幸而这女子最后关头尚存三分理智与清醒。
倘若她在盛怒之下,那裹挟着毁灭之力的掌风毫不犹豫地倾泻而下,自己此刻怕是已魂归九幽。
这黄泉路上,他又该向谁去讨要这不明不白的公道?
归根结底。
孱弱,便是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最大的原罪!
倘若他身负元婴老祖那般通天彻地的无上修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须在此等人物面前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纵是折辱了她虞青梧又如何?
即便方才当真唐突冒犯了她又怎样?
她的生死荣辱,不过在他翻掌一念之间!
若有那不长眼的蝼蚁敢为此事前来聒噪聒噪,定教其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修炼!”
厉九霄从齿缝间狠狠碾出这两个重逾千钧的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决绝。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渴望在道心深处轰然点燃,如同浇灌了滚油的烈焰,炽烈狂猛地燃烧起来,其势之盛,其志之坚,更胜过往昔任何时候!
这火焰焚烧着他的怯懦,锻造着他的意志,只为一个目标——将这该死的“孱弱”彻底焚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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