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没你份儿,找你闺女要去啊!听说有男人了?指不定能赏你几个零花。”
剃头铺的老板不怀好意地插嘴。
“男人?晚晴?放你娘的屁!”迪贝勒勃然变色。
“哟,还护上了?你闺女哪天不是打扮得人模狗样,顶着夜露出门?谁知道是去干啥勾当!”
另一个闲汉猥琐地笑着。
“放屁!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撕了你的嘴!”迪贝勒气得浑身发抖。
“我们可是亲眼看见!就前几天,半夜三更,你闺女从一辆锃光瓦亮的小汽车上下来!啧啧,那气派!不是傍上了有钱的姘头是啥?”
“就是!‘破落户王爷’,你要真想翻本,不如把你闺女带来?价钱好商量嘛……”众人哄笑起来,污言秽语夹杂着下流的手势。
迪贝勒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脚踹向门口堆放的木箱!“哗啦”一声,箱子翻倒,里面的空玻璃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引起一片惊呼和咒骂。
“你们这些下三滥!也配觊觎老子的女儿!”
迪贝勒咆哮着,又踹倒几个箱子,在一片狼藉和叫骂声中冲出了杂货店。
如果当年那个锡矿真有金脉就好了……
如果那样,妻子就不会郁郁而终,皇帝也不会如此绝情!
迪贝勒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当年卖给他假矿的骗子,但更让他恨入骨髓的是皇室的冷酷。
先帝震怒于女儿和惠的私奔和背叛,褫夺了她的格格封号,断绝父女关系。
对他这个梦想着成为额驸、重振家声的人来说,这无异于死刑宣判。
他们被迫远避海外,直到先帝驾崩,摄政王赦免了妹妹的“罪过”,他们才得以回国。
虽然期待的额驸之位落空,但好歹给了安家的宅子和一笔安置费。
然而,和惠因财产尽失和旅途劳顿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
皇帝竟将姐姐的死归咎于他!何其无情!
但……还有晚晴。
迪贝勒浑浊的眼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只要晚晴……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就在他转过街角时,竟意外地看见了林晚晴!
衣着整洁的林晚晴正从他们租住的破旧公寓楼里走出来。
迪贝勒下意识地想喊住她,随即又改变了主意,慌忙闪身躲进旁边狭窄的建筑缝隙里。
仔细想来,最近晚晴外出的次数确实频繁了许多。
身上似乎也添了些没见过的好东西……这变化透着蹊跷。
一个不祥的念头猛地窜入迪贝勒脑海。
难道……真像那帮杂碎说的……?
他极力否认着,但疑心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林晚晴已经走近了。
迪贝勒屏住呼吸,背贴着冰冷的砖墙。
所幸,林晚晴并未注意到这条昏暗的小巷,径直朝着护城河上那座通向市中心繁华地带的石桥走去。
短暂的犹豫后,迪贝勒如同一只窥伺猎物的老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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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的邀请,张夫人。”
林晚晴在餐桌旁坐下,首先恭敬地向对面的张夫人致谢。
张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林晚晴。
她穿着一身素净得近乎刻板的旧式袄裙,像个古板的女先生,但这反倒让张夫人觉得顺眼些,总比那些虚浮的打扮强。
男人嘛,往往对楚楚可怜的美人心软。
“还过得去?”沉默片刻后,林晚晴主动打破了安静。
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微微放松的嘴角似乎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勉强算你合格吧。”
张夫人嘴角难得地弯了弯,示意侍者为林晚晴斟茶。
侍者拉开椅子,林晚晴端坐的姿态,自有一种让人忽略其窘迫处境的从容气度,仿佛凝聚了她父母那早已逝去的辉煌时代最后的风华。
两人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北平城变幻莫测的春寒,恼人的风湿痛,上周末那场糟糕的京剧堂会……侍者送上了开胃的甜酒。
张夫人啜饮着酒液,目光状似无意地扫向餐厅入口处的走廊。
衣着体面的客人进进出出,但还没看到预想中的身影。
“那支点翠头饰……后来如何了?”
出乎意料地,林晚晴主动提起了王府那晚的事故。
张夫人收回目光,落在林晚晴脸上,见她神情认真,带着一丝真切的忧虑,不由得失笑:“你倒还有闲心惦记那支破首饰?受了那样的羞辱,不觉得委屈?”
“借来的东西损坏了,终归是辜负了夫人的信任,心里不安。”林晚晴语气平静。
“收起你那些虚情假意的‘责任心’吧,孩子。”
张夫人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虚伪的善意?或是忘乎所以的僭越?无论哪种,都让人不悦。
“如果夫人允许,我愿意赔偿。”
林晚晴抬眼,目光坦然。
“你?”张夫人挑眉,毫不掩饰眼中的质疑,“拿什么赔?”
“我会告诉摄政王。”
林晚晴的回答让张夫人一愣。
“你是说,让你女儿毁坏首饰的债,去向她的父亲、摄政王讨要?”张夫人简直要气笑了。
“是。这本就是玉格格殿下的过失。”
林晚晴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上,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背脊挺直,“我想,即使不为我,为了您这位皇室长辈的颜面,摄政王陛下也不会置之不理。”
看着林晚晴那副仿佛真要去御前讨债的认真模样,张夫人忍俊不禁,终于笑出了声:“好,好!若摄政王连他女儿的这点过错都担待不起,那才真是笑话!我会让珠宝行估好修理费,直接把账单送到王府内务府去!”
“还能修好?”林晚晴眼中露出一丝真实的关切。
“嗯,多亏你捡回了大部分碎片。”张夫人点点头。
“那就好。”林晚晴的唇角终于漾开一个浅浅的、带着些许释然的微笑。
柔和的笑靥驱散了脸上的冰霜,竟显出一种少女般的清新。
张夫人看着她。
在需要魅惑的男人面前冷若冰霜,在无关的人面前反倒笑得像朵花。
这处世之道虽不聪明,却也懒得指摘。
反正她也没本事做妖妇,不如就做一只孤傲的天鹅。
或许,这反而是对付柯世安那类人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