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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炕头“观众”**

2007年,我和嫂子在市里盘下了一家馅饼加盟店。巴掌大的门脸,五六平米,塞进一个烤箱和一个吧台就满满当当。真正的“战场”在后面——我们在不远处租了一套民居当操作间和宿舍。

房东是对老红军夫妇,七八十岁了,精神头倒好,住在东厢房。我们租了西厢房和客厅。更绝的是,二楼被隔成了鸽子笼似的十一二个小单间,租给形形色色的租客。我的“领地”在二楼最西头,是最大的一间,盘着北方特有的土炕。

日子像上了发条。凌晨起床和面拌馅,天蒙蒙亮就冲到前店开张,一直忙活到晚上打烊。也不知怎么的,就迷上了网络游戏。起初是打烊后去网吧鏖战几小时,半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宿舍。后来生意稳定了点,一咬牙,买了台电脑直接放店里。这下好了,一边守着烤箱卖馅饼,一边眼睛粘在屏幕上砍怪升级,两不耽误。半夜收摊回宿舍,饿得前胸贴后背,必然要溜出去买点烧烤、炸串或者麻辣烫。吃完油腻的夜宵,洗漱完躺上土炕,还得开着电视看到眼皮打架才罢休。

不到半年,报应来了。体重秤上的数字像坐了火箭,从110多斤的精干小伙,一路飙到180多斤的死胖子。镜子里的自己,脸圆得像个发面馒头,走几步路都喘。

直到一个许久未见的老铁来找我。他看见我瘫在油腻的吧台后面,一手收钱一手操控鼠标的颓样,下巴差点掉下来。“兄弟,你这是…被馅饼附体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再这么下去,身体就彻底废了!”

他的话像根针,扎破了我浑浑噩噩的泡泡。是啊,不能再这样了。在老铁的强力推荐下,我咬牙办了他常去那家健身房的卡。

决心下了,游戏瘾还在。但作息总算调整了:下午四五点,店里人流稍缓,我就把摊子交给嫂子,换上运动服直奔健身房。几组器械下来,大汗淋漓,感觉堵住的血管都通了。晚上回宿舍,放下包,不急着开电脑,而是戴上耳机——里面是郭德纲诙谐的单口相声——出门遛弯。

一开始只是在河边公园走走。时间长了,熟悉的地方没了新鲜感,我的脚步就越迈越远,胆子也越来越大。

那天晚上,大概十点左右,我照例出门。耳机里郭老师正讲到“于谦的父亲王老爷子”的段子,我乐呵呵地一路向北。不知不觉,城市的灯光被甩在身后,脚下变成了坑洼的土路,两边是黑黢黢、望不到边的庄稼地。夜风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吹在汗湿的后背上,有点凉。

走到一处地头,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坐在那里,背对着路,一动不动。夜色浓重,距离又远,根本看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心里嘀咕了一下,但仗着这段时间健身涨了点胆气,加上郭老师的相声壮胆,也没觉得多害怕,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好一阵子,路边山坡上出现一个奇怪的建筑。一圈迷彩涂装的围墙,中间是个水泥平房,依山而建,像个微型的军事堡垒。大门紧闭,上面挂着锈迹斑斑的大锁。借着月光,能看到门口立着个褪色的牌子,写着“军事路卡,闲人免进”。我好奇地爬上去,绕着转了一圈,里面黑灯瞎火,死寂一片,透着股荒废的冷硬感。没意思,掉头回家。

回程我换了条路。穿过一个寂静无声、仿佛沉睡的小村子,村后是一片茂密的果树林。林子被铁丝网和栅栏围着,挡住了去路。我只能沿着林子外围绕行。夜更深了,月光被云层遮挡,四周一片模糊的暗影。耳机里的相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电流的沙沙声。

就在我快绕到林子尽头,准备踏上回城小路时,眼角的余光猛地扫到——**对面地头上,又坐着一个人影!**

姿势、轮廓,甚至那份凝固般的死寂,都跟之前那个一模一样!

一股寒气“噌”地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不对!绝对不对!我一路向北走到军事路卡,又折返绕了这么大一圈,那个人影怎么可能出现在我前面?!它要么一直坐在原地,要么……它根本就不是刚才那个!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心脏。我不敢再往前走,更不敢去看清那个影子。扭头就往旁边黑漆漆的山坡下跳!也顾不上荆棘划破衣服了,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往下冲。多亏了这段时间在健身房流的汗,肺活量上来了,腿脚也利索,我像只受惊的野兔,一路狂奔,直到冲上一条车来车往、路灯通明的主干道。听着呼啸而过的汽车声,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狂跳的心才慢慢落回肚子里。一路走回市区,回到我那间土炕宿舍,一看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累得像条死狗,草草洗漱,一头栽倒在土炕上。炕烧得温热,很舒服。躺下却一时睡不着,顺手打开了炕尾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屏幕闪动着蓝光,播放着不知哪个台的深夜节目。看着看着,意识终于模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声音不高,像是两个人在随意地聊天。我以为电视机没关,心里烦躁,想着起来把它关掉。

可身体……**纹丝不动!**

像被无数根无形的绳索捆得结结实实,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眼皮也沉重得像压了铅块。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是“鬼压床”!我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对抗那股无形的束缚,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背心。

终于,眼皮勉强睁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

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就在我的土炕炕沿边上,**坐着两个人影!**

他们背对着我(或者说,我躺着的方向),面朝着电视机。电视屏幕的光映在他们模糊的轮廓上,影影绰绰,看不清具体衣着样貌,只能感觉到是两个人形。他们姿态很放松,像是在自家客厅闲聊。

而电视里播放的,根本不是什么深夜广告!我清晰地听到一个女主持人的声音,正用科普的口吻说着:“……所以女性月经周期的紊乱,往往与内分泌失调、精神压力过大有关……下面我们请专家谈谈如何调理……”

一个健康访谈节目?还是关于女性月经的?!在这深更半夜?!

炕沿上的两个人影似乎看得很投入,不时还低声交谈几句,声音含混不清,像是在讨论电视里的内容。我想喊,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动,身体像焊在了炕上。只能像个活死人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不明物体坐在我的炕头,津津有味地讨论着“月经不调”!

极致的荒诞感和恐惧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窒息。挣扎徒劳无功后,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袭来,我放弃了,意识在那种诡异的“被围观”状态下沉沉浮浮。

直到窗外传来早起租客路过我窗下的脚步声和咳嗽声,像按下了某个开关,身上的束缚骤然消失!我一个激灵彻底清醒,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窗外天色微明,电视机早已没了信号,屏幕上一片雪花点,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炕沿上空空如也。

这一上午在店里,我都像丢了魂。哈欠连天,脑子里全是昨晚炕头那两个模糊的人影和电视里关于“月经”的讨论声,荒诞又瘆人。下午实在撑不住了,跟嫂子打了个招呼,回宿舍补觉。

本以为大白天的能睡个安稳觉,结果……**又来了!**

刚睡沉没多久,那种熟悉的、令人绝望的束缚感再次降临!意识清醒,身体动弹不得。眼皮沉重得只能撑开一条细缝。

**他们又来了!**

还是那两个人影,还是坐在炕沿上!姿态似乎更放松了。电视机没开,但他们却在低声交谈,声音像蚊蚋一样嗡嗡作响,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一种“闲聊”的氛围。我像个被困在躯壳里的囚徒,被迫躺在那里,听着两个看不见的“观众”在我睡觉的地方窃窃私语……

下午三点多,窗外市井的嘈杂声终于将我“唤醒”。冷汗已经浸湿了被褥。我爬起来,心有余悸,手脚都是软的。胡乱吃了点东西,去店里替嫂子。打开电脑登录游戏,精神恍惚,操作都变形了。游戏里一个平时聊得挺好的大姐看我状态不对,问我怎么了。我也没多想,就把昨晚和中午的遭遇说了。

游戏里的姐姐沉默了一会儿,发过来一行字:“老弟,你这是被‘魇’住了。老法子,睡觉时在枕头底下压一把剪刀,最好是铁剪刀,尖朝外。试试,管用。”

死马当活马医吧!晚上,健身和遛弯的勇气都被这两次经历吓没了。我早早回到宿舍,翻箱倒柜,找出嫂子之前落在操作间的一把裁布用的旧铁剪刀。冰冷的触感让我稍微安心。我把它塞到枕头底下,锋利的尖端朝着炕沿的方向,然后小心翼翼地躺下,枕着这把“护身符”。

说来也怪,那晚睡得格外安稳。没有漂浮感,没有束缚感,更没有坐在炕头聊天的“观众”。一觉到天亮,神清气爽,仿佛之前两晚的恐怖经历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从那以后,那把旧剪刀就再没离开过我的枕头底下。那两个人形的“炕头观众”,也再没出现过。

只是,我再也没有在深夜独自走出那么远,也再也没有在睡前开着电视。那片黑黢黢的庄稼地、寂静的村庄、诡异的军事路卡和那片绕不过去的果树林,连同那两个坐在炕沿上看健康节目的模糊影子,都成了我记忆深处一段无法解释、带着冰凉铁锈味的离奇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