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芳他们还没来得及搭话，那个手舞足蹈的张道长已经停下了动作。
他一手持着桃木剑，一手捏着兰花指，转过身来，斜眼看着新来的几个人。
“法事已毕，阴邪已除。”他带着一种故作高深的腔调道。
“此地阳气回升，亡魂即将安息。”
“闲杂人等，还不速速退去？”
“莫要在此喧哗，扰了亡者的清净！”
他这话，显然是说给李芳芳、王建国他们听的。
钱婶抹了把眼泪，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对着李芳芳等人，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芳芳，建国，老陈，还有老赵。”
“谢谢你们来看老钱，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这里有张道长在，你们就先在外面棚子里坐坐，喝口水吧。”
“等道长做完了法事，我再……”
她的话还没说完，王建国就往前迈了一大步。
他根本没看那个张道长，一双眼扫视着整个院子和屋子。
“哼。”
他发出一声冷哼道：“什么驱鬼？就是骗人的玩意儿！”
他这话一出，满院子吊唁的乡亲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他。
张道长的脸瞬间就黑了。
王建国却毫不在意，他指了指屋里。
“钱嫂子，你别信他的鬼话。”
“你这家里，阴气重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那东西根本就没走！”
“它就藏在哪个角落里，等着天黑，等着晚上出来呢！”
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钱婶。
“老嫂子，我们今天来，不是来吊唁的。”
“我们是来帮你解决这个诡异的！”
“你说什么？！”
张道长终于忍不住了，手里的桃木剑都气得发抖。
“你个老头子，你懂什么？！”
“贫道我乃是龙虎山正统传人，捉鬼降妖三十余载！”
“我这个专业的，难道还没你们几个土埋半截的老家伙明白？”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转身对着钱婶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钱夫人！你可千万不要听信这些人的谗言啊！”
“他们就是见不得我们修行中人得好，故意来搅局的！”
他一指地面，声音陡然拔高。
“你放心！”
“贫道我早就在此地布下了‘九阳锁煞阵’！”
“整个院子，现在是阳气冲天，别说是区区怨念，就是百年老鬼来了，也得被烧得魂飞魄散！”
“屋内阳气十足，那诡异，根本不敢靠近！”
“放你娘的屁！”
王建国直接就爆了粗口。
他气得脸都红了，指着张道长的鼻子。
“阳气十足？！你瞎还是我瞎？！”
“这么重的阴气，你跟我说阳气十足？”
“你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你这个神棍！骗子！”
王建国的怒吼，让整个院子的气氛都凝固了。
李芳芳也怒了。
她一把拉开还想继续骂的王建国，自己站了出来。
“骗点香火钱，骗点吃喝，我们懒得管你。”
“可你这是在草菅人命！”
她指着已经吓傻了的钱婶。
“今天这鬼要是不除了，它害死的下一个人，就是钱嫂子！”
“到时候，你拍拍屁股走人了，钱嫂子这条命，你赔得起吗？！”
“你……你们……你们血口喷人！”张道长气得脸色发白。
“别吵了！都别吵了！”
一直沉默的赵海生终于开了口。
他让女儿推着轮椅上前。
“死者为大，都少说两句！”
他心里其实已经完全信了李芳芳他们。
毕竟，王建国那股子发自内心的愤怒，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眼下这场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一边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一边是钱嫂子花钱请来的“大师”。
他只能先打个圆场。
李芳芳却不理会他。
她看着还在犹豫的钱婶，语气放缓了一些，但依旧坚定。
“钱嫂子。”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乱。”
“你信不过我们，也正常。”
“那这样。”
李芳芳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晚上，那个害死钱老哥的‘东西’，百分之百还会再出现。”
“我们就跟你请的这位张道长，比一比。”
“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能把这个鬼给抓出来！”
“谁能替钱老哥，报了这个仇！”
张道长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比试？
跟谁比？跟这几个老头老太太？
开什么玩笑！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世上哪有什么鬼。
他就是来走个过场，念几句谁也听不懂的经，拿了钱就走的。
要是留下来过夜……万一真有点什么事，那不是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
他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胡闹！”
“简直是胡闹！”
“贫道已经说过了，此地的阴邪，已被我尽数驱除！”
“府中安宁，绝无后患！”
“根本就没有鬼了，还比试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地朝自己的徒弟使眼色，示意他们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贫道的法事已经做完，钱夫人的心意，贫道心领了。”
“山中还有要事，就此告辞！”
说完，他拎起地上的布包，转身就想溜。
他才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可他刚迈出一步，一个身影就挡在了他面前。
王建国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像一堵墙。
张道长心里一慌。
“你……你想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动手不成？”
王建国冷冷地看着他。
“心虚了？”
“想跑？”
“我……”张道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王建国那不善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冷笑的李芳芳和面无表情的陈木生。
他知道，今天这事，怕是没法善了了。
跑是跑不掉了。
他眼珠一转，瞬间又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高人模样。
他清了清嗓子，把布包往地上一放。
“也罢！”
“既然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信我道门正法。”
“那贫道，今晚就留下来！”
他强装镇定，挺直了腰板道：“就让你们亲眼看看，我玄门正宗的本事！”
“也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降妖除魔！”
“免得以后再出去，丢人现眼！”
他这番话，说得是正气凛然。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得道高人。
王建国这才冷哼一声，让开了路。
但他没走远，就和陈木生、李芳芳一起，站在院子中央，显然是不打算走了。
王建国转头对钱婶说。
“嫂子。”
“你别怕。”
“今天晚上，你就跟平时一样，在灵堂里守夜。”
“该干什么干什么。”
“我们三个，还有老赵，就在这院子里给你盯着。”
“我跟你保证，你一根头发都少不了！”
王建国的声音，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钱婶呆呆地看着他们，又看了看那口冰冷的水晶棺。
棺材里，是她相伴了一辈子的丈夫。
如今，却成了一具干尸。
悲伤、愤怒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让人心酸。
“安全？”
“我还在乎什么安全？”
她的眼神扫过李芳芳、王建国，最后落在了那个张道长身上。
“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子狠劲。
“只要能给我家老钱报仇。”
“不管是谁，只要能抓住那个害死他的畜生！”
“我这条老命，就算今晚赔进去，也值了！”
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