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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着吧。“晏石头吞吞吐吐半天,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俺娘和你娘的东西,俺都收下。至于，……”
两年前的那次登门拜访，老人一见如故，没少数落晏石头。老人絮絮叨叨讲了好几个时辰，好多话都像重锤敲击着晏石头的心灵。
从那天起，晏石头自格给自格立了个规矩：无功不受禄。更不吃嗟来之食。
这也就是他刚来时，从不接受乡邻施舍和帮助的原因，也是他将将不去吃席的原因所在。
不过，他也不是里外不分。
“那，李娘娘赏赐的这些，……”岳二憨虽然憨，但还是听出了晏石头的言外之意。
“回头，见了李娘娘，你替俺谢谢李娘娘，娘娘的好意，俺心领了。只是俺晏石头有做人的……”晏石头苦笑着没把规矩俩字说出来。他说的也是心里话。他确实打心眼里感激李娘娘，但李娘娘又是赏赐食盒又是召他进宫确实让他为难。
“啥规矩？”岳二憨摆摆手，“舅，这可是李娘娘赏赐的，你那规矩，不作数。”岳二憨刚才一到李家谷洞就听说了晏石头的规矩。不过，……
“行啦。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晏石头人不大，但拿定了的主意不会变。
“舅，这可是……”岳二憨话没说完。
“行啦，你照着回话就是了。”晏石头瞅瞅天，“眼瞅着这天也快晌午了，你呐，大老远来一趟，亲戚礼道的，咱先吃饭。”瞅瞅岳二憨，苦笑着指指大门口，“俺那屋没生火，屋里比外头还瘆人，你呐,就在这晒会老爷儿，俺这就去熘馍馍，”说着拎起靠边的花布包，闻闻，深吸口气，回头瞅瞅岳二憨，一脸笑容，“你说，这是俺娘蒸的花馍？”
“……”岳二憨点点头。花馍是岳二憨进京前一天黑来，晏石头的老娘连夜蒸的。晏石头老娘说，晏石头最爱吃花馍。
“俺娘蒸的花馍可好吃呐。不光中看，还耐饥。俺娘说了，要是咱青州产的麦子磨的面，蒸出来的花馍不光中看，闻闻都溜哈喇水。”晏石头下意识地摸摸嘴。
“舅，这就是咱老家的面做的。”岳二憨这回陪老娘上晏石头家走亲戚，除了土特产，还带了两布袋年前磨的面。娘说：当年穷困时老舅家没少接济，不能昧了良心忘了恩。
“那可太好了，咱今晌午就吃它。”晏石头自打出来讨生活，已经两年多没吃过青州老家的面蒸的花馍了。
“舅，你就齁忙活了。”岳二憨拦住了晏石头，瞅瞅天，指指磨盘上的大包小包，“舅，事到如今，俺也就谷洞里扛格榄的[注：1]直来直去，跟你直说了。”岳二憨虽然憨，但撩俏话[注：2]不少，都是鹦鹉学舌跟人学的。这话，就是将将现跟人学的。
“舅，俺今来拜年……”其实，岳二憨一进门就说是来给晏石头拜年的，实际上真正的目的确是……
那天进宫，岳二憨吃了好几个御麦馍馍，李娘娘乐的眉开眼笑，说他都快赶上老麻胡了。
老麻胡，是青州人口口相传出名挂号的大肚汉。老麻胡是前朝人。传说是个秀才，进京赶考路过青州狮虎关被山上的野人捉了去，一关就是十几年，最后，在儿子帮助下才逃了出来，……。后来，流落在三省交界地带讨吃维生。传说，老麻胡饥一顿饱一顿，饭量大的惊人，最后是撑死的。
岳二憨也是想讨老太后高兴，就讲了晏石头十个馍馍吃不饱的事。当然晏石头的事，他是这回来拜年才听晏石头老娘讲的。
岳二憨没想到：夜格傍黑回到晏石头家刚进门，太监就追到了家里。宣他今儿一大早进宫。
李娘娘见面就说：想见见他前些日子说过的大肚汉晏石头，要他请晏石头进宫。
临走还赏赐了食盒。还有，一大包宫中的馍馍。
至于为啥要见晏石头，李娘娘没说，他也没问。
本来，他觉得这就不叫个事。一个平头百姓，得到皇太后召见，搁谁不上赶着赶紧跟着进宫。
不过，他可没想到，刚进李家谷洞见到李老爷，就碰了一鼻子灰。
李老爷早先是宫里的太监。老家也是青州的。后来，年纪大了，老家又没了后人，经人介绍就在李家谷洞住了下来。按说，太监应该称公公，可李老爷最忌讳别人叫他公公，当然也是有那个资本，所以，一般人都称他李老爷。
岳二憨当年献宝时就认识李老爷，也算是老熟人了，又是青州老乡。况且临出宫前李娘娘也有吩咐，所以一到李家谷洞就先去拜访了李老爷。
岳二憨刚说明来意，李老爷就连连摇头。
“那就是个顶头小子，一根筋。”李老爷指指晏石头骑来的小毛驴，苦笑，“瞎小子骑驴，一条道走到黑，谷洞里扛格榄的，直来直去，不晓得拐弯。”说着还讲了关于岳二憨的好多趣事。诸如……
“你呀，这皇差怕是……”李老爷连连摇头。
岳二憨听晏石头老娘也说过晏石头是个顶头，不过，跟晏石头好歪圪连着亲戚，多少年没见，已经到了门口边上总得见见，况且，李娘娘交待的事，成与不成，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得说说看。岳二憨还是打定主意来了。
虽然岳二憨早有准备，晏石头也没有直明了当拒绝，但岳二憨听话听音，还是听出来了。
“舅，御米，你可以留着慢慢吃。”岳二憨挺挺胸脯，清清嗓子，一本正经，“但召你进宫，这可是皇太后下的懿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不成，你要抗旨不遵。”岳二憨这么说，也是拉大旗做虎皮狐假虎威。虽然和晏石头再见面也就是一顿饭的工夫还不到，但心里还是挺佩服这个比自己还小十来岁的小舅的。其实，岳二憨也有自格做人的规矩。只是这规矩不是他自格定的规矩，是老娘定的。不然，这么些年，甭说有皇太后懿旨，就凭黄马甲护身，每年隔三差五随便到附近州府县衙门走走，小日子也比现在要过的红火舒坦强几百辈。
“咋？难不成俺要不去，李娘娘还要治……？”岳二憨说的，晏石头虽然小，但不是不明白，可是，他想起了两年前老人说的那句话，人活着……
“治你干啥？你可是个大肚汉，俺家可不能少了你这个缺鳖猴[注：3]，俺，来了。”又，又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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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格榄的：青州方言。棍子，棒子。
[注：2]
撩俏话：青州方言。俏皮话。哏。诸如：插科打诨，歇后语等。
[注：3]
缺鳖猴：青州方言。缺货。带有调侃，讥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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