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一声带着剧烈颤抖的、饱含着极致震惊和滔天怒意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你——!”
太后猛地站起身,手指直直地指向僵在绣墩上的林晞,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她胸口剧烈起伏,那身深紫色的华贵宫装都随着她的颤抖而簌簌抖动,凤冠上的东珠剧烈摇晃,折射出冰冷而混乱的光芒。
“林晞!你、你竟敢…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不知廉耻之言!”太后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拔高、尖锐,甚至破了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开枝散叶,延绵皇嗣,乃天家头等大事!是祖宗规矩!是后宫嫔妃的本分!是天大的福分!你…你竟敢用‘疼’、‘累’、‘不如躺平’这等污言秽语来亵渎?!”
那根指向林晞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戳到她的鼻尖。
殿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所有宫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停滞了,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林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跑!立刻!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然而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太后那饱含杀意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凌迟处死,那句雷霆万钧的“来人!给哀家…”即将出口的千钧一发之际——
也许是濒死状态激发了潜能,也许是佛系咸鱼骨子里那点“死到临头也要挣扎一下”的本能起了作用,林晞那被buff冲击得一片混沌的大脑,在高压之下,竟然诡异地闪回了一下暴君萧彻的脸!
那张俊美却阴鸷、眼袋略深的脸!
一个微弱的、几乎不可能的火花,在绝望的废墟里闪了一下。
“太…太后息怒!”林晞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混合着极度惶恐、委屈和无比“真诚”的表情。她甚至努力眨巴了几下眼睛,试图挤出点生理性的水光(虽然失败了),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和颤抖:
“臣妾…臣妾罪该万死!臣妾方才…方才口不择言,绝非有意亵渎天家威严!实在是…实在是…”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抛出了那个临时抓来的、极其脆弱的救命稻草,“臣妾只是…太过心疼陛下龙体啊!”
“心疼陛下?”太后盛怒的质问被这突兀的转折堵了一下,手指依旧指着她,眼神却充满了审视和极度的不信任。
成了!话头接住了!林晞心一横,决定把“心疼龙体”这个临时剧本硬着头皮演下去,至于逻辑?在真话buff和暴怒的太后面前,逻辑算个球!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忧心忡忡”,语气更加“情真意切”:
“太后娘娘明鉴!陛下日理万机,夙兴夜寐,为江山社稷呕心沥血!臣妾每每见到陛下眼下疲惫之色(眼袋),便觉心如刀绞(其实是想笑又不敢)!陛下龙体康健,方是社稷之福,万民之幸!若此时再因后宫之事,让陛下劳心伤神(指生娃养娃这种麻烦事),臣妾…臣妾实在是不忍啊!”
她顿了顿,努力回忆着太医署那些老头子挂在嘴边的养生术语,试图增加一点说服力(虽然她自己一个字都不信):“臣妾愚见,陛下正值壮年,龙体根基深厚固然重要,但…但过犹不及啊!贵在…贵在细水长流,方能…方能福泽绵长!子嗣之事,关乎国本,更需…更需天时地利人和,强求不得,反伤龙体根本!不如…不如顺其自然,让陛下得以休养生息(其实就是躺着),待龙体更加康泰充盈之时(眼袋消下去点再说),岂不…岂不更为稳妥?”
林晞一口气说完,感觉自己用尽了毕生的语言和胡说八道能力。她不敢停顿,立刻又重重地垂下头,摆出一副“臣妾句句肺腑,要打要杀悉听尊便,但求您理解臣妾一片赤诚(想躺平)之心”的悲壮姿态。
整个永寿宫正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太后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她因极度震惊和荒谬感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徐嬷嬷的表情彻底裂开了,从惊骇变成了茫然,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林晞这套“心疼龙体所以拒绝生娃”的诡异逻辑。几个宫女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贵妃娘娘这番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又哪里都透着不对劲。
太后死死地盯着那颗滚落在地毯上的紫檀佛珠,又缓缓抬起眼,看向眼前这个把头埋得低低的、看似无比恭顺谦卑,却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离经叛道之言的林贵妃。
心疼龙体?怕陛下劳心伤神?过犹不及?细水长流?休养生息?
这些冠冕堂皇的词句,包裹着的核心,不还是那该死的“躺平”和“随缘”吗?!
可偏偏…她竟一时找不到言辞来严厉驳斥!因为对方句句都扣着“为陛下龙体着想”这顶大帽子!难道她能说皇帝龙体不需要休养?能说皇帝就该不顾身体多生儿子?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
太后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指着林晞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张了张嘴,想怒斥,想治罪,可看着对方那“真诚”又“无辜”的样子(林晞:全靠演技硬撑),再看看脚边那颗断裂的佛珠,最终,那雷霆万钧的怒火,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憋屈和难以置信的:
“…你……”
这一个字,仿佛耗尽了太后所有的力气。她猛地跌坐回凤榻之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手中的半串佛珠被捏得死紧,指节泛白。
“好…好一个‘心疼陛下龙体’!好一个‘细水长流’!”太后的声音带着一种被荒谬现实打击过后的疲惫和森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林贵妃…哀家今日,算是见识了!”
她疲惫又厌烦地挥了挥手,仿佛再多看林晞一眼都会折寿:“滚!给哀家滚回你的长乐宫去!没有哀家的懿旨,不许踏出宫门半步!好好闭门思过!想想何为妃嫔之道!”
“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林晞如蒙大赦,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这次是真的)。她赶紧磕了个头,动作麻利得完全不像刚才那个“心疼龙体”的虚弱人设,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绣墩上爬起来,低着头,以最快的速度倒退着离开了这个让她差点魂飞魄散的永寿宫正殿。
直到走出那扇沉重的殿门,重新呼吸到外面微凉的、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林晞才感觉那勒住她脖子的无形绳索松开了些许。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活…活下来了?】
【居然…蒙混过关了?】
【虽然被禁足了…但禁足好啊!禁足妙啊!禁足意味着没人打扰,可以安心躺平了!】
【太后她老人家最后那表情…啧啧,估计气得够呛。罪过罪过…但我真的只是说了大实话啊!生娃养娃就是累嘛!躺平才是王道!】
她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如同巨兽蛰伏的永寿宫,脚下步伐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只想赶紧回到她那虽然可能被暴君惦记、但至少能让她安心当咸鱼的长乐宫。
至于太后最后那句充满深意的“见识了”和“妃嫔之道”…
林晞内心的小人摊了摊手,一脸佛系:
【妃嫔之道?】
【——您老人家不懂,躺平才是硬道理。】
永寿宫那令人窒息的森严仿佛还黏在皮肤上,林晞几乎是脚不沾地地“飘”回了长乐宫。沉重的宫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窥探,也隔绝了太后那几乎能将她凌迟的目光。她背靠着冰凉滑腻的朱漆门板,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整个人像刚从深海里捞出来,浑身脱力,几乎要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娘娘!”一直焦急等候在门内的贴身宫女春桃和小太监福顺立刻围了上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后怕。春桃赶紧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入手一片冰凉潮湿,惊得她声音都变了调:“娘娘!您…您没事吧?太后她…”
林晞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水…”
福顺反应极快,一溜烟跑去倒了杯温热的蜜水来。林晞接过来,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去大半杯,那甜腻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紧绷的喉咙,才勉强把那股劫后余生的眩晕感压下去些许。
“没事…暂时…死不了。”她喘匀了气,声音还有些发飘,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就是…被太后娘娘…亲切地禁足了。”
“禁足?”春桃和福顺对视一眼,非但没有露出沮丧,反而双双松了口气!春桃甚至拍了拍胸口:“禁足好!禁足好!娘娘您就在咱们长乐宫好好歇着,哪儿也别去!外面那些牛鬼蛇神,可算消停了!”
福顺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娘娘您想吃什么?奴才这就去御膳房!刚出炉的桂花糕?还是新上的蟹粉酥?吃饱喝足,躺着最舒坦!”
林晞看着两个忠心耿耿且深谙她咸鱼本质的宫人,心头那点残余的惊悸和憋屈,总算被一股暖意冲淡了些许。她扯出一个真心实意且带着点咸鱼满足的笑容:“好…都来点。再加一碟…蜜渍梅子,压压惊。”
【果然!还是自己人懂我!】
【禁足?这哪是惩罚,这是太后娘娘赐予的躺平许可证啊!】
【永寿宫那种地方,鬼才想去第二次!】
【御膳房的小点心们,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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