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里正肥胖的身影消失在县衙门口,林业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王子叶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大人,这帮人分明是在推诿搪塞,一个个私心重得很。
“他们回去之后,怕是会立刻串通一气,阳奉阴违,甚至在暗中给咱们下绊子!”
林业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我当然知道。”
“就他们那副脑满肠肥的样子,像是遭了灾、没了粮的?
“怕是他们村里的粮仓,早就被这群硕鼠搬空了!
“恢复县制,就是要断了他们这些土皇帝的财路和权柄!”
话音未落,林业眼中杀机一闪,立刻秘密召见了李二。
李二躬身而立,神情肃穆。
赵三已经出去寻找商队了,如今护卫队的事情,交由李二在处置。
经过谢老头那件事之后,李二行事谨慎了许多。
之前攻打山寨的时候,他也出力颇多,后面被林业提拔为了护卫队的什长,手下有10人,这几日赵三走后,李二便暂代护卫队总领,带着护卫队所有人进行日常事务。
林业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给你个任务。
“在护卫队中挑两个最机灵、最可靠的,要生面孔,最好是跟那几个村子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
“让他们换身破烂衣裳,扮成逃难的,混进张家庄、李家庄和王家坳。”
他伸出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一,查里正和他那些亲信的家宅,看看是不是高墙大院,有没有养着护院家丁。
“二,查村里的公仓,是满是空,守卫严不严。
“三,查村民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是不是真像他们哭穷说的那样,只能挖野菜。
“尤其要注意,有没有人囤积粮食,偷偷往外卖!
“再留意一下,各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外人出入,特别是王虎提过的草原势力,和京城那边来的大人物。”
林业的目光锐利如刀。
“记住,只看不问,别暴露身份。
“五天之内,我要结果。”
与此同时,黑水村的建设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分田到户的仪式,就在新开垦的土地上举行。
上百名村民聚集在一起,眼中充满了渴望。
王子叶站在高处,大声宣读着分田的名单和地块。
林业则亲自将一块块刻着名字和地亩的木牌,交到村民手中。
这也是无奈之举。
毕竟这边纸不多,给这么多人分地,没过多久就用完了,县衙还怎么办公?
那些家里有子弟在护卫队服役的军属,分到的都是上好的良田,面积也比别家大上一圈,引来阵阵羡慕的惊呼。
一位老人捧着木牌,激动得浑身发抖,当场就给林业跪下了。
“林大人!您就是俺们的再生父母啊!
“俺发誓,一定把这地种出花来,多打粮食,让俺家那小子在护卫队里,给您玩命!”
此人年轻时是边军老卒,之前就预言林业一定能带着护卫队剿灭山贼,如今剿灭成功后,又是给众人分田分地。
给这老人感动得稀里哗啦,边军对他都没有林县令好,他这辈子打仗,就是想要安稳种田,如今夙愿终于能够实现了……
新开垦的土地上,崭新的曲辕犁展现出惊人的效率,一人一牛,一天就能翻好几亩地。
以前直犁需要两头牛拉不说,配合的人也得有一把子力气才犁得动,如今,即便是老人,稍有些力气便能够犁得地动田。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王虎这群山贼还是有贡献。
要是没有从王虎那里抢来的几头牛,开垦这件事可就麻烦了。
如今经过堆肥滋养的田地,泥土乌黑油亮,肉眼可见的肥沃。
村里的老农们,看着这番景象,对林业佩服得五体投地,私下里都偷偷叫他“神农再世”。
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等到第五日,夜色深沉。
李二终于带着人回来复命,也带回了让人触目惊心的消息。
李二汇报时,声音都压抑着怒火。
“大人,都查清楚了。”
“张家庄的里正张富贵,他家是个小地主,高墙大院,养着十几个护院,非常凶悍,在村中飞扬跋扈。
“村里的公仓,早就空了,但是他家的私仓,经常有人进进出出,属下亲眼看到,半夜三更,有马车从他家后门偷偷运粮食出去!
“庄子里的百姓,个个面黄肌瘦,确实在吃野菜。
“而李家庄的李有田,家里也是富得流油。所谓的山洪,就冲垮了村边两间没人住的破屋子,他却以此为借口,要村里人交钱交粮,不交的,全部被他赶了出去。
“王家坳的王守财,看着低调,其实最滑头。公仓的账目乱七八糟,根本对不上,他王家一族,占了村里八成的好田。
“这几个里正吃得满嘴流油,但是三村的百姓饿得前胸贴后背,对他们是敢怒不敢言。”
林业静静地听着,脸上面无表情。
当李二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却透着一股让人骨头发寒的杀意。
“好!
“好一群晋国的蛀虫!
“吸着百姓的血,撅朝廷的根,还敢跑到我面前来哭穷!
“他们,才是黑水县最大的匪!”
林业已经明白这些人的底细了,王虎这群山贼在黑水县如此横行,却没有荼毒到这几个里正……
你说这是巧合,谁信啊?
反正林业是不信的,估计王虎收了这些人不少钱,帮着他们欺压村民。
靠着王虎的“山贼之患”,这几个村即便已经不用向上面交税了,村民也没能过上好日子,反而是没有了上面的压制,几个里正变本加厉,吃得饱饱的,把税入全部纳入袋中。
若是林业去查,真查到了什么,这几人怕不是还要来一句:
“这都是帮朝廷收的,我一点都没敢用啊!”
实在是可笑、可恨又可悲。
十日之期,转瞬即至。
张富贵、李有田、王守财三人,再次来到了县衙大堂。
这一次,他们神态轻松,甚至带着几分倨傲。
在他们看来,十天过去,这个年轻的县令,也该认清现实,跟他们妥协了。
可一踏入大堂,三人的心就是一沉。
大堂内外,站满了手持长枪的护卫队成员,一个个面容冷峻,杀气腾腾。
那股肃杀之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林业端坐于主位之上,目光冰冷。
他没有半句废话,开门见山。
“十日已过,本官再问一次。”
“恢复县制,统一管理,诸位,答复呢?”
三人对视一眼,还是张富贵站了出来,依旧是那副老调重弹的哭穷嘴脸。
“林大人啊,不是我们不配合,实在是……太难了。年年欠收,您总得给我们这些村民一条活路不是?”
“够了!”
林业猛地一拍惊堂木,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大堂嗡嗡作响,随即又豁然起身,厉声喝道:
“本官给过你们机会!”
“张富贵!”
“你张家庄的公仓在哪里?里面可还有一粒粮食?
“你家中后院那个堆积如山的私仓,里面的粮食,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前些天夜里子时,从你家庄子后门偷偷运出的三辆驴车,上面装的,又是什么?!”
轰!
张富贵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瞬间一片空白,他是真没想到,林业是真敢摊牌啊?
随即张富贵脸上的肥肉剧烈颤抖,冷汗当场就冒了出来。
“大……大人……冤……冤枉啊!这……这是……”
林业根本不给他任何狡辩的机会,目光如电,又扫向另外两人。
“李有田!
“你李家庄那场灭顶之灾的山洪,就冲垮了村口两间没人要的茅屋,你却找理由加税
“你家库房里的布料、腊肉,难道是洪水给你冲来的?!
“王守财!
“你王家坳公仓的烂账,敢不敢现在就拿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一对?!”
林业每说出一句,就将一份李二调查来的证据,狠狠摔在堂上。
几个里正当即慌了,知道林业是要动真格的了,连忙暗示护卫上前,准备翻脸,强行杀了林业灭口。
反正只要人死了,怎么死的,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而护卫刚有动作,却是直接被旁边的护卫队捅成了筛子。
“带私兵抗击县衙公堂,按律当斩!”
林业面不改色,他根本就没在怕的。
即便护卫队没有拦住,凭借他这段时间不断精进的枪术,也能够将在场这些看上去就虚的不行的护卫给一一撂翻。
见到护卫全部被当场格杀,几个里正瞬间瘫软在地,抖得如同筛糠,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
林业看着脚下瘫成一滩烂泥的三人,声音冷酷如冰,当即宣判:
“里正张富贵,贪墨公粮,鱼肉乡里,证据确凿!即刻革除里正之职!
“所有家产,全部抄没充公!一部分补偿村民,一部分充作县衙经费!
“本人,斩立决!
“李有田,王守财!欺上瞒下,私加税赋,阻挠县政!罚没家产,用于本县水利建设!”
“本人,斩立决!”
林业说完几人的结局,继续道:
“本官宣布!从即日起,黑水县制,正式恢复!
“县衙将派驻吏员,前往各村,监督指导!所有村民,必须无条件配合!
“首要任务,清查各村真实户口、田亩、公产,建立新册!开仓放粮,赈济贫民!”
“来人!”
李二早就等在一旁,闻声而动,带着两个如狼似虎的护卫队成员,一把将面如死灰的张富贵拖了出去。
已经准备着抄家的队伍,紧随其后。
李有田和王守财吓得魂飞魄散,对着林业拼命磕头,磕得砰砰作响,嘴里语无伦次地保证着效忠。
但是这并没有任何用,对这些虫豸,林业没有丝毫的心软。
三人接连被架到了斩首台上,嘴中还在哭喊,但周围却没有一人同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