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村这边,几日过去,凯旋后的喧嚣渐渐沉淀了下来。
“把王子叶叫过来,我有事要说。”
林业吩咐赵三道。
很快,王子叶便赶了过来,恭敬地站在了林业跟前。
对于王虎之事,林业还是有一点愧疚的,毕竟当初答应了王子叶不杀王虎。
不过那日县衙之中审判王虎时,王子叶在众人面前真情流露的样子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如今似乎是已经释然了。
至少这几日,县衙的事情也没有荒废。
“赵三。”
“属下在!”赵三挺直了腰杆,一身煞气。
“挑几个机灵的,最好以前当过货郎,走过南闯过北的弟兄。”
林业的目光投向山寨的方向。
“带上一些硫磺样品,硝制好的狼皮,还有山寨里缴获的丝绸和瓷器。
“你们的任务,就是沿着山寨旁边那条官道,四处走一走,最好能找到附近的商队。
“首要目标,不是卖东西,是把消息递出去。告诉外面的人,黑水村的匪患平了,欢迎商队往来。”
林业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严肃。
“记住,安全第一,遇到任何危险,立刻撤回来,东西丢了都无所谓,人必须回来。”
“是!”赵三抱拳领命,眼中透出兴奋。
林业又看向王子叶。
“子叶,屯田开荒,你是总负责。”
“如今山贼已灭,黑水村周边,还有山寨附近,凡是靠近水源,土地肥沃的地方,都要利用起来。”
“重新丈量土地,登记造册,务必做到精准,这关乎人心。”
王子叶郑重地点头。
“等会儿把所有村民都叫过来,我有事要说。”
王子叶再次点头,将此事安排给了护卫队巡逻的兄弟。
很快,所有村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尽数赶了过来。
经过此前的几次集合,他们已经明白了林业的风格,召集所有人说事,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必然是涉及到今后黑水村的具体规划。
“我宣布,分田!”
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嗡嗡声。
“凡是护卫队的成员!”
林业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嘈杂。
“按功劳大小,家里人口,优先分配上等良田!
“今后肯定免不了战事,之后若是有战死或重伤的弟兄,其家属,额外再分抚恤田产!”
轰!
人群彻底炸了。
其中护卫队的人,一个个眼眶通红,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们的家属,更是当场哭了出来,不是悲伤,是狂喜!
“愿为大人效死!”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嗓子,在场的护卫队成员齐刷刷单膝跪地,声震四野。
林业抬手虚按,继续说道。
“村中所有村民,鼓励自行开荒!新开垦的土地,登记在册,前三年,免税!
“三年之后,这地,就永久归你所有!”
“剩下的土地,按现有户籍人口,均分!保证人人有田种,人人有饭吃!”
整个黑水村,彻底化作一片沸腾的海洋。
接下来的日子里,黑水村迸发出了惊人的能量。
村外,山寨旁,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开垦土地的村民。
护卫队的人更是繁忙至极,一边操练枪阵,一边承担着巡逻和看守矿洞的任务。
矿洞之中,山贼俘虏们此时已经开始挖矿,需要护卫队的人看守才行。
甚至不时有人需要请假回家里帮着开垦土地,林业也轮流批准。
按理说在这么繁忙的情况下,操练枪阵应该没有什么作用了,但其实不然,如今这种局面对于操练枪阵而言并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在人员频繁轮换的基础上,每天大概有10-15人操练枪阵,早晚的一轮还会有30人的大集合。
如何配合身边人的节奏操控长枪进行击刺?
很多新手练兵,根本就是纸上谈兵,跟着兵书上的东西就开始操练阵法了,其实大错特错。
在真正的战场之中,操练好的战阵随时都会面临溃败。
而战阵被攻破之后,是否能够重新组织起战阵,是检验兵卒素质和指挥官能力的一大考验。
如今黑水村护卫队,人员频繁轮换,所有人不得不适应周围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队友的情况,双方并没有提前演练过节奏,也没有什么默契。
前几日确实出现了些许混乱,但没过多久,枪阵的演练便愈发熟练。
今后遭遇战事,即便队伍被打散了,也能够凭借长期训练的经验,迅速组织起反攻。
对于军队的素质来说,可谓是训练有素了。
而王子叶带着几个识字的人,拿着简陋的测量工具,每天在田间地头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挂着充实的笑容。
他乃是正经秀才,谁能说曾经他就没有一点拳拳报国之心?
只是曾经的黑水村实在是太落魄,如今一切百废待兴,他在忙碌中,也获得了很多以前没有的成就感。
关于王虎之死,王子叶也没有再过多焦虑。
而协助王子叶的这几个识字的人里面,就有白柔芷在其中。
她这几天为了报恩,特地跟着翠儿学做饭,倒是给林业煲了几次汤。
说是为了报恩,但实际的心思已经被翠儿给看出来,其中难免也有些靠近林业的意思。
只不过翠儿并没有在其中使绊子,在她看来,白柔芷胸有文墨,乃是大家闺秀,与少爷算是良配。
她无意阻止双方,只能心底里暗溜溜地吃醋。
只恨自己在林府之中没有识什么字,如今也是帮不上忙。
而白柔芷在陪着林业吃饭的时候,也打听到这边缺少识字的人,于是就自告奋勇加入其中,说是要报答村民们的救命之恩。
林业也同意了,叮嘱护卫队的人必须保护好白柔芷,一定不能让她累着了。
在他看来,白柔芷能够有点事做是好事,不然天天老是闷在府里,久了也会出现心理问题。
当然,林业也没闲着。
他已经画出曲辕犁的简化图纸,根据前世考古的经验,让木匠们仿造。
又亲自教导老农们如何堆肥发酵,增加地力。
这些看似简单却无比实用的知识,让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惊为天人,对林业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不过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这天,村口传来一阵喧哗。
三四辆简陋的驴车,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停在了村口。
车上走下来几个身形微胖,穿着绫罗绸缎的中年男人。
为首的张里正,挺着个不小的肚子,满面红光,与黑水村村民的精瘦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正是周边几个村子的里正,听闻王虎被灭,特地联袂而来,名为恭贺,实为试探。
林业在县衙正堂接见了他们。
“林大人当真是英明神武,为民除害啊!”
张里正一进门就拱手作揖,脸上堆满了笑。
“是啊是啊,我等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托了林大人的福!”
李里正也跟着附和,眼睛却不自觉地四处乱瞟,透着一股精明。
林业端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表演,既不热情,也不冷淡。
一番虚伪的寒暄过后,林业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诸位里正的美意,本官心领了。
“既然匪患已除,百废待兴。我意恢复黑水县旧制,由县衙统一协调各村的治安、赋税、水利等事宜。
“大家资源共享,共同发展。”
话音刚落,堂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几个里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张里正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第一个开始哭穷。
“林大人明鉴啊!去岁大旱,我们张家庄那是颗粒无收,如今家家户户都只能挖野菜度日,哪里还有余粮交税?统一管理是好,可我们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他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自己那圆滚滚的肚子,长吁短叹。
“是啊是啊!”李里正连忙接话,“我们李家庄更惨,前阵子还遭了山洪,冲垮了不少房子,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唉!”
他的眼神,却忍不住往县衙库房的方向瞟了一眼。
另一个王里正,比起二人更为圆滑,则打起了太极。
“林大人剿匪为民,功德无量!恢复县制,更是高瞻远瞩!只是……各村情况不同,都难啊。依我看,不如将此事缓缓?等大家伙都缓过这口气,再议,再议?”
林业端坐不动,锐利的目光从他们油光水滑的脸上扫过。
几人身上衣衫虽然看上去陈旧了点,但质料上乘,想来价值不菲。
林业心中冷笑。
遭灾?没粮?
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的样子,怕是村里的存粮,都进了这几人的私仓!
与这些虫豸在一起,如何能够治理好黑水县?
不过林业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将茶杯轻轻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诸位里正的难处,本官知晓了。”
林业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恢复县制,利在长远,非为我一己之私。剿匪缴获,尚能支撑黑水村的初步建设,本官也并非要立刻从各村索取什么。
“此事关系重大,诸位且先回去与村中的族老、乡绅们,再仔细商议商议。”
林业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道。
“十日后,本官在此,等候诸位的答复。”
那“仔细商议”和“答复”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几个里正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连忙躬身告退,心中却暗自得意,只当林业年轻,被他们三言两语就给糊弄了过去。
十日时间?在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把林业当回事!
大不了十日之后,给点钱粮打发了林业,何须如此麻烦?
几人带着随从,大腹便便地离开了县衙,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林业看着这几个人离去,心中杀意升腾:
“希望你们不要给我拿起屠刀的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