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比王大海那小子可靠多了！”
说完这话，他的笑容随即收敛了一些，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压得更低了。
“兄弟，有好东西，一定多给哥留点，哥这边有稳妥的地方，不会泄露一点消息，也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一定。”赵西方明白他的意思。
说完这些，赵西方低下头开始整理票据。
粮票，全部收下。
糖票两张？正好可以给村里的孩子买点糖吃。
烟票？也拿着。
布票？暂时用不上，等着跟王大海换点有瑕疵的布就行。
油票？这次肥肉比较多，用不上，但他的手指在油票上停顿了半秒，还是留了下来，毕竟油票到需要的时候才会觉得不够用。
粪票？他指尖一弹，像拂开脏东西一样，心里暗骂：滚开！
豆票？来一张。
饼干票？留下。
他快速地分拣着，最后换了九元钱的票据，然后把那些没用的票据一起递还给宋有福。
“姐夫，这些票钱就抵了，剩下的票您收好。”
宋有福接过钱和票，迅速对折两次，揣进内兜深处。
他拿起那十斤肉，装进自己带来的麻袋里，像拎着普通物品一样，单手稳稳地提着，手臂的肌肉因为承重而微微凸显出来。
“老弟，那哥就先走了，明天记得叫我再来拿那三斤！”
“会的，姐夫。”赵西方郑重地点点头。
宋有福侧耳仔细听了两秒门外的动静，才转向赵西方，说：“那我先走了。”
打完招呼，宋有福就不再多说话，确认门外没什么异常后，才轻轻地拉开一道缝，身影像鱼一样滑了出去，反手关门的动作轻得几乎听不见，转眼就没了踪影。
在回村之前，赵西方带着满囤和守亮一头扎进了供销社。
啧啧，里面的气味，真是太特别了！
煤灰渣子的味道最先飘过来，混合着刺鼻的碱皂味，再掺杂上坛坛罐罐里腌出来的咸菜馊酸味，一股脑地往人嗓子眼里钻，能把前一天晚上吃的饭都给引出来。
脚底下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踩上去还粘鞋底。
墙上那几张“勤俭建国、计划供应”的红纸标语都褪了色，边角卷着，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
货架子倒是不少，但放眼望去稀稀拉拉的，上面的格子大多数都空着。
柜台后面，穿着统一工装的售货员耷拉着眼皮，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满囤和守亮进来以后连大气都不敢出，镇上最大的供销社也就一间小屋子。
在他们看来，这里就算东西不多，也算得上琳琅满目了。
赵西方倒是没什么反应，这景象比他上辈子逛过的超市差远了。
他的目光在柜台间扫过，盘算着给村里买点什么回去。
现在手里的钱够用，可票却少了点。
“走，咱们去里面看看。”赵西方招呼了一声，抬脚往里走。
先到了离得最近的副食柜台，柜台上摆着一排敞口的大玻璃罐子。
里面是散装的白糖、红糖，还有花花绿绿的水果硬糖。
旁边堆着灰蒙蒙的大盐粒子，几个半人高的粗陶坛子敞着口，酱疙瘩、腌萝卜条闷在里面，散发着一股咸涩的味道。
赵西方弯起手指在柜台的玻璃面上敲了敲，问道：“同志，白糖怎么卖？”
售货员连眼皮都没抬，说：“凭票，一斤糖票，加七毛八分。”
“红糖呢？”
“一斤票，五毛五。”
票都是一样的，但白糖更贵一点，那就买白糖。
“同志，麻烦你给我称三斤白糖。”赵西方数出钱和票，推了过去。
售货员慢吞吞地站起来，拿过秤盘给他舀白糖。
这期间，他又问了一句：“同志，这里有不要票的东西吗？”
售货员嘴角往下撇了撇，带着点不耐烦地说：“粗盐，一毛三一斤，每人限买两斤，咸菜疙瘩，两分一个，每人限买三个，水果糖，一分一颗，每人限买十颗。”
“盐要六斤，咸菜疙瘩六个，水果糖三十颗。”赵西方没有犹豫，立刻报出了要买的东西。
售货员拿起小铁勺，哗啦啦地舀出各种颜色的糖块，在柜台上数出三十颗倒进纸袋里。
马上要秋收了，咸菜疙瘩是买来给村里的壮劳力，在干活的时候当有咸味的嚼头，只要是不要票而且能吃的，那都是好东西。
正要去别的地方逛的时候，赵西方看到一个上了锁的玻璃柜。
里面整齐地码着几盒铁皮包装的饼干，看起来就很贵重。
他问道：“同志，有没有不要票的点心？”
售货员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切！想什么好事呢，没有！”
“……”
旁边还摆着几个圆滚滚的西瓜，贴着红纸条：“凭营养票供应。”
“同志，有没有不要……”
“没有！”没等他说完，售货员就硬邦邦地顶了回来。
赵西方来之前给了守亮和满囤每人两块钱。
作为父亲，手里有钱了，谁不想给自家孩子弄点好东西呢？
他俩都是去年娶的媳妇，那时候家里人说现在用粮食换个媳妇很划算，以后说不定再也遇不上这种好事了。
没想到灾荒一年比一年严重，家里不仅多了一口人，还多了一个小娃娃。
好在俩人运气好，能抽中生死签，现在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头。
守亮暗自给自己加了把劲，走到售货员面前，指着货架上层的一个铁皮罐子问道：“同志，那种给小孩儿吃的白色粉末，多少钱呢？”
售货员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神情中透着几分高人一等的感觉。
“你说的是奶粉吧？那是供给干部家的孩子和医院特批使用的！你有特供证吗就问？”
特供证？
满囤的眼神瞬间变得灰暗，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往后退了小半步。
需要特供证才能买到的东西，恐怕得要十块钱吧？
这钱足够全家大半年的花费了，简直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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