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信拉着板车,身子往前倾,汗珠顺着发缝滚进衣领,两人说好,一人拉一会儿,等守信累了,再让世雄拉。
“西方哥,爷爷说过段时间让你在村西头的破窑里教我们学东西,到时候跟着你学啥啊?”
赵西方说:“六爷爷说的?他没跟我说过,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跟在旁边走路的世雄接过话:“最好别教认字,反正我不爱学,那鬼画符似的玩意儿,它不认识我,我也懒得认识它。”
赵西方倚着草席侧过身,瞅见他正踢着路边的土块,鞋尖都露出了脚趾头,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还是得上学,不然你一个字都不认识,连数都算不明白,到时候去粮站交粮食,让人克扣了都不知道。”
“怎么会有人干那种缺德事啊?”世雄有些疑惑地问道。
“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能因为粮站的人是吃公家饭的,就高看他们。”
“都吃上公家饭了,每个月挣大几十块,怎么还会看上咱们这几口糙米饭。”
板车在土路上摇摇晃晃,车辕上系着的麻绳跟着节奏摆动。
世雄说着,弯腰抓了把石子,手腕一甩打在路边的树上,碎石子弹回来砸在板车边,差点打到赵西方。
“你手怎么这么闲!”
守信回头骂了他一句,两个孩子拉车时,还用草绳绑在肩上,这时候已经磨出了两道红印。
走了这么久,他也有些累了,放下板车说:“你来拉一会儿。”
赵西方看到这情景,撑起身子说:“要不我下来走一会儿吧。”
世雄伸手按住他,说:“六爷爷说了,不准你下车,不然我和守信回去都要挨揍。”
别看他个子小,力气可真不小,赵西方动了两下,都没能坐起来。
守信看他起不来,在一旁打趣道:“西方哥,你身上那点力气,怎么连世雄都比不上,以后要是让你跟着下地干活,估计真要饿肚子了。”
世雄也跟着笑,露出了牙齿,他拉着的板车很不稳,刚好路过一个小土坑,把西方的后脑勺颠在垫着的草席上,正好碰到了伤口,震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西方哥这身子骨,就像晒蔫了的茄子秧!”
“去你的!”赵西方缓了一会儿,抓起一把稻草扔过去,世雄下意识地侧身一躲,板车摇摇晃晃的,又连续颠了好几下,还把旁边的守信绊得一个踉跄。
“赵世雄,你给我好好拉车。”守信抬脚就踢了他屁股一下,“西方哥还病着呢,你再给他摔出个好歹,我非跟七爷爷告状不可。”
“你个告状精,从小就知道告状,从我记事起就没听见你喊我两声哥哥……”世雄嘟囔了两句,也不敢再胡闹,认真地拉起了板车。
已经到中午了,没法顶着这么热的太阳往城里赶。
三人把板车放在路边的大树下,赵西方摸出一个野菜团子掰开,麸皮混着周围草的青涩味,在热风中散开。
守信抽了抽鼻子说:“这团子里肯定掺了杨树穗,闻着就香。”
世雄抹了一把流进眼睛里的汗,脸上的盐渍划出了好几道白痕,“你就是个馋鬼,闻到什么味都觉得香。”
“半大的小子能把老子吃穷,你们俩就别互相取笑了。”赵西方吃完菜团子,又把今天收到的鸡蛋分给他们一人一个。
“西方哥,这鸡蛋是六爷爷让你补身体的,我们不吃。”世雄连忙把鸡蛋还了回去。
赵西方笑着说:“这鸡蛋吃起来噎得慌,我不爱吃。”
“那你吃鸡蛋清,蛋黄我们吃了。”守信是个嘴馋的实在人,都快忘了上次吃鸡蛋是什么时候了,听见西方哥说嫌噎得慌,立刻就合理分配起来。
世雄瞪了他一眼,说:“什么不爱吃,这话你也信?别的东西惦记两口也就算了,这是给西方哥补身子的,咱们不能要。”
知了在树梢上大声叫着,赵西方捏着鸡蛋,在车辕上轻轻一磕,把蛋清吃了下去,然后手腕一抬,把蛋黄稳稳地放在世雄的手心里。
少年们吞咽的声音,比知了的叫声还响。
守信舔了舔嘴唇,盯着那个比泥丸子大点儿的蛋黄,眼里满是渴望。
世雄看他这样,故意把蛋黄拿到鼻子边闻了闻说:“真香啊。”
然后张大嘴巴假装要吞下去,喉咙夸张地滚动了三下,空着的左手使劲拍着胸口:“哎呀妈呀!卡嗓子眼了!”
他仰着脖子假装被噎住了,然后眯着眼睛偷看守信的反应。
“怎么吃个鸡蛋黄还能噎成这样呢?”守信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在他后背上狠狠拍了两下,世雄被打疼了,没再继续装下去,笑得唾沫星子差点喷到他脸上。
“逗你玩呢,傻小子。”
“你又耍坏!等我回去就告诉七爷爷!”
世雄没接这话,捏着蛋黄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把这个小圆球掰成两半,他把大的那块塞进守信嘴里,小的那块含在舌尖化开,咸香味混着汗酸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吃完后,咂了咂嘴,然后严肃地对西方哥说:“我们都吃过了,西方哥,剩下的那个鸡蛋黄就算你扔了,我们也不能吃。”
等再到四合院的时候,赵西方让两个弟弟在门口等着,自己则把地瓜往衣服里一塞,用手按着鼓起的地方,才迈步往里走。
刚跨过门槛,迎面就撞上了之前遇到的三大爷。
阎埠贵正在门口吹穿堂风,看见来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
鼻梁上架着的那副旧眼镜都滑到了鼻尖,投来审视的目光,见来人两手空空,他嘴角往下一撇,抬起下巴就要赶人。
赵西方装作没看见对方嫌弃的表情,咧开嘴露出憨厚的笑容,主动凑上前,喊了声:“阎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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