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没有急着下山,他绕着自己昨晚布下的几个套子走了一圈。运气不错,一个套索上紧紧勒着一只肥硕的野兔,还在雪地里扑腾。
他利落地处理了兔子,拎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不轻。这东西拿到县里,能换回不少钱和票,足够小玉过个好年了。
回到家,李小玉已经烧好了热水。
“哥,你回来啦。”
“嗯,今天进城,给你扯几尺新布做衣裳,再买点肉。”李泽把兔子放在门后,温水洗了把脸,脸上的寒气瞬间被驱散。
李小玉的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头,没问山上的事。她相信哥哥能处理好一切。
县城的农贸市场,永远是十里八乡最热闹的地方。
临近年关,人挤着人,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成一锅粥。李泽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把背篓放下,将用油纸包好的狍子肉和整只兔子摆在铺开的旧麻袋上。
这年头肉是稀罕物,尤其是野味,他一摆出来,立刻就围上了几个人。
“小姑娘,这狍子肉怎么卖?”一个大婶问道。
“一块钱一斤,不要票。”做买卖嘛,李泽扬声回复,笑容里透着纯真。
这价格不算便宜,但胜在不要肉票,对于想改善伙食的人来说,很有吸引力。
很快,就有个穿着干部服的中年男人爽快地买走了五斤狍子肉。
开了张,后面的生意就好做了。
眼看背篓里的肉下去了一半,几个穿着破旧棉袄,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晃悠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三角眼,吊儿郎当地用脚尖踢了踢李泽的麻袋。
“哟,哪来的野兔子?品相不错嘛。”
李泽没做声,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子,问你话呢。”左边的跟班立刻帮腔,“我们王哥看上你这兔子,是你的福气。”
被称作王哥的瘦高个吐掉烟头,慢悠悠地蹲下身,和李泽平视。
“新来的吧?不懂这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在城里,李泽还是不想轻易闹出事端。
“呵呵,”王哥笑了,露出两排黄牙,“在这块地界上卖东西,总得有点表示。我看你这兔子不错,这样,一块钱,哥收了。”
一块钱?这跟明抢没什么区别。
周围本来有心想买的人,一看这架势,都悄悄地往后退,没人敢出头。
“不卖。”
王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乡下小子敢当面顶撞他。
“你说什么?”他掏了掏耳朵,“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不卖。”李泽重复了一遍,把地上的兔子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操,你他妈找死!”王哥身后的跟班骂了一声,抬脚就要去踹地上的兔子。
李泽摇摇头。
真是找死。
他蹲着的身子没怎么动,只是右手臂闪电般伸出,一把扣住了那人踢过来的脚踝,顺势向上一抬,再往外一别。
“咔吧!”
一声清脆的骨节错位声。
“嗷——!”
那跟班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抱着脚踝打滚。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旁边的人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王哥和他另一个跟班都愣住了。
“反了天了你!敢动手!”王哥反应过来,脸色铁青,指着李泽的鼻子骂,“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表哥是这片的片警!你敢动我的人,我让你在局子里过年!”
他说着,就朝另一个跟班使了个眼色。
“去,去把刘所儿叫来!”
那跟班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王哥色厉内荏地指着李泽,却不敢再上前一步。地上那兄弟的惨叫声还回荡在耳边,他心里也犯怵。这乡下小子下手太黑,太快了。
李泽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他今天本不想惹事,但事情偏偏要找上他。
他没跑,也没慌,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拎着自己的兔子,看着王哥。
这种镇定,反而让王哥心里更加没底。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警服,但没扣风纪扣,歪戴着帽子的年轻警察,跟着刚才那个跟班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谁?谁他妈敢在我的地盘上闹事!”
王哥一见来人,立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迎上去哭诉:“表哥!你可来了!就是这小子,他在这儿摆摊,我好心提醒他规矩,他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你看看我兄弟,腿都让他给弄断了!”
那年轻警察扫了一眼地上哀嚎的混混,又把凶狠的视线投向李泽。
“就是你?”
他上下打量着李泽,一身打着补丁的旧棉袄,脚上一双破旧的棉鞋,一看就是个穷哈哈的乡下人。他脸上的轻蔑更重了。
“好大的胆子!在市场上寻衅滋事,还敢袭警……不对,是打伤群众!跟我走一趟!”
他上来就要抓李泽的胳膊。
李泽侧身躲开。
“第一,我没有寻衅滋事。是他们寻衅滋事,强买强卖。”
“第二,我没有打人。是他先动手,我只是正当防卫。”
“第三,”李泽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想抓人,得先问清楚前因后果,而不是听信一面之词。”
年轻警察被他一番话顶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
“嘿!你个泥腿子还敢跟我讲道理?老子就是法!我说你打了就是打了!”他从腰间抽出警棍,指着李泽,“少废话!老实点跟我回所里去!”
周围的群众窃窃私语,但没人敢站出来说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可谁敢得罪这帮人。
“你要是再反抗,就是暴力抗法,罪加一等!”年轻警察虚张声势地威胁。
李泽没再说话。
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浪费口舌。他只是把手里的兔子换到另一只手,准备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带走!”
年轻警察一声令下,王哥立马来了精神,和没受伤的那个跟班一左一右,就要上来架住李泽。
他们把李泽带到了不远处的派出所。
派出所里,暖气烧得很足。年轻警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腿翘在桌子上,点了根烟,这才慢悠悠地审问起来。
“姓名,哪里人?”
“李泽,靠山屯。”
“呵,山里来的野小子,”年轻警察吐了个烟圈,“胆子不小啊。知道你打的那个人是谁吗?那是我表弟!你今天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了结。”
他把警棍在桌子上敲得“梆梆”响。
“两个选择。第一,赔钱。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一共……五十块钱!再当着我表弟的面,磕头认错。”
五十块钱!这个年代,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十来块。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第二个选择呢?”李泽面无表情。
“第二个选择,”年轻警察笑了,牙齿森白,“拘留十五天!让你在号子里好好过个年,学学规矩。你自己选吧。”
他一副吃定了李泽的样子。一个无权无势的乡下人,到了他的地盘上,还不是任他揉捏。
李泽看着他,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们这儿,管事的叫什么?”
年轻警察一愣:“你问这个干嘛?想告状?告诉你,没用!这所里我说了算!”
“我不是要告状。”李泽平静地开口,“我只是想找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谈谈我上次帮县公安局抓人贩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