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哗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与牢门开启声如同死神的狞笑,将污水推演中燃起的希望火苗瞬间扑灭。摇曳的火把光芒,带着令人作呕的松脂烟味和赤裸裸的恶意,蛮横地刺破牢房的昏暗,在林澈脸上投下跳动的、不祥的阴影。林澈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千钧一发!他闪电般用脚将那摊承载着救世方略的污水“沙盘”搅得稀烂,抓起肮脏的稻草胡乱掩盖住水面和“工事”模型,随即身体一软,迅速躺回草堆,紧闭双眼,胸膛刻意起伏做出沉睡的假象。整个过程在不到两个呼吸间完成,快得只留下几道残影。冰冷的汗珠瞬间从额角渗出,后背紧贴湿冷的墙壁,寒意直透骨髓,心脏仍在疯狂擂动。
“吱呀——”
生锈的铁门被粗暴地推开,声音尖锐得刮人耳膜。“林公子,别来无恙啊?”一个阴冷得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响起。张德海的忠实鹰犬,河工都司王奎,端着一个粗瓷碗,脸上挂着毒蝎般阴鸷的笑容,一步步走了进来。他身后的兵勇举着火把,将林澈蜷缩的身影完全笼罩在跳动的、令人窒息的光影中。浓重的汗味、铁锈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甜香,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碗中,盛着半碗粘稠、漆黑如墨的液体,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刺鼻、带着一丝诡异甜香的杏仁气味,如同地狱深处熬制的毒浆。
“牵机引”!
林澈的瞳孔在眼皮底下骤然收缩成针尖!他曾在古籍中见过这种失传宫廷秘药的恐怖描述,中毒者浑身剧烈抽搐,筋骨寸断,关节反向扭曲,最终在极度痛苦中惨死,死状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拉!张德海这是要让他彻底闭嘴,死得悄无声息,不留半点痕迹!“张大人念你是个读书种子,有点歪才,特意赏你这碗‘状元红’,让你走得体面些,省得在洪水里泡烂了喂王八!”王奎的声音充满了恶毒的嘲弄,如同猫戏老鼠。他走到林澈面前,居高临下,将碗递到林澈鼻尖下方,那甜腻得发齁的杏仁味更加浓烈,直冲脑门,带着死亡的气息。林澈却在这生死关头,突然扯动嘴角,在摇曳的火光下,露出一抹冰冷刺骨的笑意,缓缓睁开了眼睛:“王都司,你就不怕……我把张德海篡改河道图纸、意图水淹归德府、嫁祸闯贼、私吞河工银两的惊天秘密,写成血书,托隔壁那位‘前河道总监’陈定山陈老,带给刺史张问陶张大人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在石板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
王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面具碎裂,随即化作狰狞的怒意:“放屁!你以为张大人为何悬赏?他早就和张德海大人穿一条裤子了!悬赏?哼,不过是为了钓出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蠢鱼!一网打尽!”他试图用凶狠的咆哮掩盖那一闪而过的不安,但握着碗的手却微不可察地紧了紧。
“是吗?”林澈撑着冰冷湿滑的石壁,缓缓坐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虚弱,仿佛随时会倒下,目光却锐利如刀,牢牢锁定王奎。他的指尖,状似无意地,悄然沾了沾刚才搅动污水时溅到身侧稻草上的浑浊水渍。“那我刚才倒是白算了一笔账。”他一边说,一边用沾着污水的指尖,在另一只摊开的手掌心心上快速划动起来,指尖的污垢在掌心留下蜿蜒的痕迹,仿佛在计算着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专注和某种神秘的韵律。“我算过了,洪峰抵达前,铜瓦厢堤坝,尤其是那个要命的‘鲶鱼嘴’急弯处,至少需要三万石上等条石,五千精壮民夫,不眠不休抢修十二个时辰,方有一线生机。可惜啊,王都司,”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直刺王奎眼底,“那些本该用于固堤的石料,被张德海暗中高价卖给了山西的盐商钱万贯,换成了他库房里的雪花银!至于那五千民夫?嘿,早就被调去给他修城外那座堪比行宫的‘避暑别院’了!这些账目,一笔笔,一桩桩,我若用这心头血写在布条上,让陈老带出去……”他停顿了一下,指尖在掌心划动的速度陡然加快,污水的痕迹奇异地汇聚、流淌,在他掌心形成了一小片湿润而复杂的区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点线在蠕动。
林澈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自信。王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昏暗跳动的火把光线下,他惊恐地发现,林澈掌心那片污浊的水渍,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它们随着林澈指尖微妙的移动快速流淌、聚散、组合,在他掌心形成了一排排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微微颤动的“算珠”纹路!那“算珠”并非固定,而是流动的水痕构成,随着林澈指尖的拨动(尽管只是细微的移动),水痕的聚散变化,清晰地呈现出数字的增减!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算盘,正在林澈掌心飞速拨动,计算着致命的筹码和冰冷的数字!这诡异的一幕,超出了王奎的理解范畴,让他头皮发麻。
“你……你……你在算什么妖法?!”王奎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惊惧。他虽然不懂水利,更不懂这诡异的“掌心算珠”是什么邪术,但林澈那胸有成竹、仿佛能将他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气势,以及这亲眼所见的、超出常理的景象,让他感到了骨髓里渗出的寒意。那流动的“算珠”,仿佛在无声地计算着他的罪孽和下场。
“算你的人头值多少银子。”林澈猛地抬起头,眼中寒光爆射,如同出鞘的利剑!他话音未落,沾满污水的右手猛地朝王奎举着的火把一挥!
“嗤啦——!”
一片冰凉腥臭的污水精准地甩在炽热的火焰上,瞬间蒸腾起一大片带着恶臭的白色雾气!水汽弥漫,如同浓雾般瞬间模糊了王奎的视线,也遮蔽了林澈的面容,只留下一个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林澈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狠狠刺入王奎耳中,穿透那令人窒息的雾气:“张德海想借洪水之手冲垮仇家李万三的千顷桑田鱼塘,顺便嫁祸闯贼掩盖贪墨!可他有没有告诉你,归德府一旦真的被洪水淹没,数十万生灵涂炭,朝廷震怒,六部彻查,张德海背后的人为了自保,第一个要被推出来砍头祭旗、承担‘延误防汛、玩忽职守’滔天大罪的替死鬼——”林澈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穿透水雾,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就是你王奎王都司!!”他死死盯着王奎在雾气后瞬间煞白、扭曲的脸,一字一顿,如同重锤砸下:“我若现在死了,成了你刀下冤魂,谁来替你背这口注定压死你的黑锅?!谁来替你挡这注定砍向你的屠刀?!到时候,你全家老小的脑袋,够填这黄河的窟窿吗?!”这一番话,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王奎内心最深的恐惧!他想起张德海平日的阴狠毒辣,翻脸无情;再想想林澈这入狱三日展现出的神秘手段和令人胆寒的“治水之能”;最后,那“替死鬼”三个字和“全家老小”的结局,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和凶戾!水雾弥漫中,林澈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让他不寒而栗。
他握着毒碗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碗中漆黑的“牵机引”随着晃动,在碗壁拉出粘稠、闪着幽光的丝线,仿佛死神的涎水。恐惧、挣扎、被点破的绝望,最终在他眼中扭曲成一种疯狂的狠戾。他死死盯着雾气中模糊的身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哐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在死牢中猛烈回荡!那只盛满“牵机引”的粗瓷碗,被王奎失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粘稠如墨的毒液如同一条垂死的毒蛇,在冰冷的石板上蜿蜒、扩散,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死亡甜香,熏人欲呕,在地面留下一滩狰狞的黑色印记。王奎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恐惧和后怕,随即被一种扭曲的、不甘的狠戾取代。他死死瞪着雾气渐散后、靠在墙上喘息但目光依旧锐利的林澈,手指几乎戳到林澈鼻尖,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好!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算你狠!老子就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你若拿不出一个能让张大人‘满意’的、确保归德府万无一失的治水方案……”他狞笑着,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怨毒,“老子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挫骨扬灰!让你连喂鱼的机会都没有!我们走!”
说完,他如同躲避瘟疫般,猛地转身,带着同样面带惧色、大气不敢出的兵勇仓皇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拖曳声,如同溃败的鼓点,迅速消失在甬道尽头,留下满室的死寂、那滩刺目惊心散发着死亡甜香的毒液,以及如同虚脱般靠在墙上的林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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