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兵工厂，指挥部。
那盏用日军坦克发电机点亮的探照灯，像一轮永不落山的太阳，将整个洞穴照得纤毫毕现。空气中弥漫着柴油的微呛气味，混合着钢铁的冰冷和泥土的潮湿，形成了一种独属于这里的、充满了力量感的味道。
陈玄的手指，轻轻地从李云龙那封字迹潦草、霸气外露的信纸上划过。那上面每一个标点符号，似乎都带着一股子“老子天下第一”的混不吝劲儿。
“呵，这位李团长，还真是个妙人。”陈玄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玄哥儿，这信上写的啥？我看你乐了半天了。”王大奎凑了过来，脑袋伸得像只好奇的乌龟。
陈玄将信纸递给他，王大奎瞪着眼看了半天，除了“陈玄兄弟”和“李云龙”几个字，剩下的龙飞凤舞，他一个也认不出来。
“他想借咱们的铁牛，去撞平安县城的城门。”陈玄言简意赅地解释道，然后拿起笔，在一张崭新的纸上写下回信，“我告诉他，牛是好牛，可惜是头轨道牛，离了铁轨，一步也走不了。”
他顿了顿，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深邃的墨点，目光仿佛穿透了岩壁，望向了遥远的晋西北。
“不过，我也答应他了。”陈玄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承诺，“真正的‘铁王八’，能翻山越岭，能把炮弹塞进鬼子炮楼里的那种，已经在路上了。”
他的话音刚落，桌上那台从日军坦克里拆出来的电台，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发出“滋滋”的杂音，一名负责监听的战士猛地抬起头，神情紧张地调整着旋钮。
山洞里的喧嚣，瞬间安静了下来。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平，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空气凝固得仿佛一块冰。擦得锃亮的木地板，倒映着一个身穿笔挺军装、身形瘦削的身影。岗村宁次，这位方面军司令官，正背着手，静静地站在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如鹰隼般，死死地钉在津浦铁路线的某个点上。
他的面前，一名少将正低着头，用一种近乎于耻辱的语调，汇报着战况。
“……根据幸存者的描述，以及现场的残骸分析，可以确认，我军战车第一中队，是被一列经过极端改装的蒸汽机车所击溃。对方……对方在车头加装了重型装甲和撞角……”
“废物。”
岗村宁次没有回头，只是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冰冷，尖锐，像两根淬毒的钢针，扎进了在场所有军官的心里。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
“你们到现在，还在纠结于那是一头什么样的怪物？”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一头只会在铁轨上跑的野猪，就算给它披上再厚的铁皮，它也依然是头野猪！真正可怕的，是那个敢把野猪当猛虎来用的猎人！”
他走到地图前，用一根细长的指挥棒，重重地点在津浦线沿途的山区。
“一个能凭空造出这种武器的人，一个能把一群土八路训练成敢于正面冲击坦克阵的疯子！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兵工厂！那里，才是他的心脏！”
岗村宁次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地面上的蠢货找不到他，那就让天上的眼睛去找。”他转头看向航空兵的指挥官，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我命令，出动所有九七式司令部侦察机，沿着津浦线，进行超低空、地毯式侦察！我要你们找到每一缕不该出现的炊烟，拍下每一寸可疑的土地！找到它，然后，用炸弹把它从地球上抹掉！”
“哈伊！”
……
几天后的清晨，兵工厂外的山谷里，一片祥和。
战士们在晨光中出操，吼声震天。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未来的憧憬，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于盲目的自信。他们觉得自己是不可战胜的，毕竟，连鬼子的坦克都被他们像踩蚂蚁一样碾碎了。
突然，一阵奇异的、高亢的蜂鸣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那声音，不同于山谷里的任何一种声响，它尖锐、持续，带着一种机械特有的冰冷穿透力，由远及近，迅速盖过了战士们的操练声。
“什么声音？”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蔚蓝的天幕之上，一个银色的光点正迅速放大。片刻之后，一架涂着醒目“红膏药”标志的日军飞机，如同盘旋的秃鹫，出现在了山谷的正上方！
九七式司令部侦察机！
它飞得很低，低到人们甚至能看清飞行员那戴着风镜的、冷漠的脸！
嗡——嗡——嗡——
飞机刺耳的引擎轰鸣声，在狭长的山谷中来回激荡、共鸣，汇聚成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噪音，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刚刚还充满自信的战士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一种来自食物链顶端掠食者的、无可抗拒的威压，从天而降，死死地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隐蔽！快隐蔽！”王大奎反应最快，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吼道。
战士们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扑向山洞的入口，扑向任何可以遮挡身体的岩石和树木。山谷里一片大乱！
陈玄从洞口冲了出来，他没有躲，只是仰着头，死死地盯着那架在头顶嚣张盘旋的敌机。阳光下，他能清晰地看到飞机腹部那个若隐若现的、黑洞洞的航空相机镜头。
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来自天空的、冷酷无情的眼睛，正在将他们所有的秘密——山洞的入口、伪装的痕迹、人员的规模——贪婪地吞噬进去，记录下来。
完了。
陈玄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最大的优势——隐蔽，已经荡然无存。这张照片，会在几个小时内摆在岗村宁次的办公桌上。而紧随其后的，必然是铺天盖地的、毁灭性的轰炸！
“砰！砰砰！”
几名被激怒的战士，忍不住用步枪对着天空徒劳地射击。子弹尖啸着飞向高空，然后无力地、可笑地坠落下来，连飞机的油皮都没蹭到。
那架侦察机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能，它在山谷上空又兜了一个圈子，似乎是确认已经拍到了所有想要的东西，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调整方向，扬长而去。
引擎声渐渐远去，山谷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惧，却像挥之不去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末日，仿佛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玄哥儿……俺们……俺们这下是不是死定了？”李铁柱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看着陈玄，“那玩意儿在天上飞，俺们没有高射炮，连挺能朝天打的重机枪都没有，咋办啊！”
怎么办？
陈玄没有回答，他的大脑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运转。
高射炮？没有。高射机枪？没有。他们现在最强的远程火力，就是那几门刚刚仿制出来的迫击炮。
迫击炮打飞机？
这听起来，比用火车头撞坦克还要荒诞一万倍！
可陈玄的目光，却死死地落在了不远处那几门炮口朝天、静静矗立的迫击炮上。
炮弹是抛物线，飞机是直线……不，是曲线运动。
变量太多，风速、高度、飞机速度、炮弹初速、引信延迟……无数的数据，在他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里疯狂地闪现、碰撞、组合！
一个前所未有的、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他脑中的绝望！
谁说迫击炮，就一定要等它落地才爆炸？
战士们绝望地看着陈玄，发现他的脸上，那股面对绝境的凝重正在飞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们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冰冷而狂热的眼神！那是创造“火车头坦克”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陈玄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身边目瞪口呆的李铁柱，语速快得像一连串子弹！
“铁柱！把我们从鬼子那缴获的所有手雷，尤其是那种带延时引信的九七式手雷，全部给我拿过来！还有，把所有工匠都叫来！快！”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绝望，反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嗜血的兴奋！
“鬼子想玩空地一体战？”
“那老子就教教他们，什么他娘的叫……”
“……防空炮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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