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莉娅那完美的职业假笑僵在脸上，随即迅速收敛，化为绝对的恭谨。她微微躬身，正要领命，一道漆黑的影子却毫无征兆地从大殿穹顶的阴影中滑落。
“唰！”
影子在离地三尺处化为实体，单膝跪地。那是一个身披暗色羽毛斗篷的瘦削魔族，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只有一双猩红的眼睛在幽暗中闪烁。
“魔王陛下，紧急军情。”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希莉娅认得他，魔域的情报头子，暗影鸦斥候的首领，考尔。一个只听令于魔王本人的家伙。
杨清祎挑了挑眉，有点不爽。
好好的“审计风暴”启动仪式，怎么还有人半路插播广告的？
“说。”他言简意赅。
考尔双手奉上三枚漆黑的记忆水晶。希莉娅上前接过，用魔力激活了其中一枚。
一道光幕在空中展开，上面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牛头人将军，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什么。
“……战况之惨烈，前所未有！那该死的沙地蠕虫群，足有上百头！兄弟们死战不退，我，格罗姆·血蹄，身先士卒，亲手斩下虫王头颅！此役，我部减员三成，物资消耗殆尽，恳请陛下火速增援，并嘉奖有功之臣！”
格罗姆的影像消失，光幕上只留下一份长得离谱的物资申请单和请功名单。
希莉娅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格罗姆，就是黑铁矿洞那位。
考尔低着头，补充道：“陛下，这是半小时前收到的战报。格罗姆将军声称击退了泣血荒原的沙地蠕虫群，保住了黑铁矿洞的侧翼安全。”
整个大殿死一般寂静。
杨清祎没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战报，然后，他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那种看见幼儿园小朋友吹牛说自己一拳打死一头霸王龙时，发自内心的、纯粹觉得好笑的笑。
“噗。”
他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
希莉娅和考尔都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搞懂新魔王的笑点在哪里。这战报虽然有夸大之嫌，但……有这么好笑吗？
“看好了。”杨清祎懒洋洋地抬起一根手指，对着空气轻轻一点。
嗡——
另一道光幕，一道散发着冰冷数据流光的光幕，在格罗姆的战报旁边凭空出现。
那是系统面板的直接投屏。
希莉娅和考尔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
【目标区域：泣血荒原F-7区（黑铁矿洞侧翼）】
【事件监控日志（过去24小时）：】
【14:27，三只沙地蠕虫幼崽路过。等级：炮灰级。】
【14:28，目标遭遇牛头人巡逻队。】
【14:28，接触开始。】
【14:28:12，战斗结束。】
【战斗结果：三只沙地蠕虫幼崽被踩死。】
【牛头人部队伤亡报告：0。】
【物资消耗：三双牛蹄上沾了点沙子。】
【特别监控：格罗姆·血蹄将军生命体征。】
【心率：平稳。】
【肾上腺素：无波动。】
【血液酒精浓度：持续上升中。】
两道光幕，左右并列，对比鲜明，堪称公开处刑。
一边是“血战到底，减员三成”。
另一边是“耗时十二秒，踩死三只幼崽”。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考尔那藏在兜帽下的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去。他做了一辈子情报工作，第一次见到如此离谱的“情报”。这已经不是情报了，这是把真相扒光了按在地上摩擦！
希莉娅的呼吸都停了一瞬。她看着那行“血液酒精浓度：持续上升中”，再联想格罗姆那份慷慨激昂的战报，整个人都麻了。
原来……陛下刚才说的一切，都不是推断。
而是他妈的实时监控！
“上百头沙地蠕虫，身先士卒，斩杀虫王……”杨清祎慢悠悠地念着格罗姆的战报，每念一个字，嘴角的弧度就更玩味一分，“他所谓的‘激战’，是在酒桶里打的吗？”
“陛……陛下……”考尔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这……这是何种神力？”
“神力？不。”杨清祎摇了摇头，身体前倾，手肘撑在王座扶手上，十指交叉托着下巴，眼神里带着一丝恶劣的趣味，“这叫‘科学管理’。”
他没再理会两个已经世界观崩塌的下属，目光仿佛穿透了万魔殿的穹顶，投向了遥远的黑铁矿洞。
他本来还想走个流程，开个会，让沃伦去物理催收一下。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对付这种连PPT都懒得做，直接用Word文档糊弄老板的蠢货，走流程都是一种浪费。
是时候，让这些活在石器时代的魔族同僚们，感受一下什么叫“权限狗”的碾压了。
“希莉娅。”
“在！”希莉娅一个激灵，立刻躬身。
“原计划第一条，召集所有首领开会的命令，取消。”
“啊？”
“让他们在自己领地里待着，哪儿也别去。”杨清祎的声音变得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因为，好戏开场了。”
他缓缓坐直身体，靠在冰冷的骸骨王座上。
整个大殿的魔能火焰，在这一刻，猛地向王座的方向朝拜般地压低。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世界法则层面的恐怖威压，从杨清祎身上轰然散开！
他没有动用任何圣光之力，也没有释放一丝一毫的杀气。
他只是开口，动用了一个他刚刚才完全掌握的核心权限。
【深渊敕令】。
他的声音不再是他自己的，而变得空洞、威严、宏大，仿佛是整个深渊魔域在同时共鸣，通过无形的魔网，瞬间传遍了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敕令——”
“牛头人将军，格罗蒙·血蹄！”
千里之外，黑铁矿洞的堡垒内。
格罗姆正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将辛辣的麦酒灌进嘴里，周围的牛头人亲信们发出震天的欢呼。
“将军威武！”
“等陛下的赏赐下来，我们又能换一批新斧头了！”
格罗姆得意地大笑着，抹了一把胡子上的酒沫。什么新魔王？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罢了。只要自己牢牢掌控着矿脉和军队，他就得乖乖地给自己发钱发粮。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
“——谎报军功，冒领物资，贪腐渎职，罪无可赦！”
格罗姆浑身一僵，手里的酒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怎么回事？！
他惊恐地环顾四周，却发现所有牛头人士兵都和他一样，呆立当场，满脸骇然。
那声音，无处不在！
“即刻起——”
魔王威严的声音继续在他脑中宣判。
“剥夺其将军之位！”
“噗嗤！”
格罗姆身上那套象征着身份和荣耀的黑铁将军铠，就像纸糊的一样，毫无征兆地寸寸碎裂，化为粉末飘散！
“贬为矿奴！”
格罗姆还没来得及惨叫，一道凭空出现的、由纯粹的深渊魔力构成的符文锁链，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背上！
“啊啊啊啊——！”
剧痛贯穿全身，他背上的皮肤被烙出一个丑陋的、象征着最低等奴隶的印记！剧痛让他跪倒在地，浑身抽搐。
“于黑铁矿洞，劳役百年！”
“其部众，就地看管，由督战队即刻接管！”
敕令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堡垒的大门轰然洞开。
门外，不知何时已经集结了一队队全身笼罩在黑甲之中、手持倒钩长鞭的魔族士兵。他们是魔域的宪兵，督战队，只听令于魔王本人的执法部队。
为首的督军队长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一脚踩在还在地上哀嚎的格罗姆头上，对着身后一挥手。
“带走。所有牛头人，放下武器，原地待命！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整个堡垒，瞬间从狂欢的宴会，变成了死寂的刑场。
所有牛头人都吓傻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强大无比的族长，在短短几秒钟内，就被一道来自天边的命令，从云端打入地狱。
没有审判，没有对质，没有反抗的余地。
言出，法随。
……
万魔殿内。
希莉娅和考尔已经彻底石化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王座上那个神情淡然的男人，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反复碾碎重塑。
这就是……新魔王的力量？
人还坐在王座上，连手指都没动一下，千里之外一个实权将军的命运，就被彻底决定了？
这比任何残暴的手段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这是一种……完全不讲道理的、来自更高维度的绝对统治力！
杨清祎对他们的震惊毫无兴趣。他关掉了光幕，重新将目光投向殿外。
“好了，垃圾清理掉一个。”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吧一声脆响。
“现在，让我们回到正题。”
他的嘴角，重新勾起那抹让希莉娅心悸的笑容。
“去告诉沃伦·碎骨，他的‘挑战’，我接了。”
“不过地点改一下。就定在那些被我标记出来的、所有人的领地门口。”
“我们去挨家挨户地……收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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