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者战斧。
这名字一听就充满了朴实无华的力量感，以及一种不把你家城门拆了誓不罢休的执着。
杨清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刚接手一个负资产公司，还没来得及看财报，楼下就堵着个拿了家伙的肌肉猛男，口口声声要“检验”新来的法人代表。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大殿里死一般寂静，连那个哭哭啼啼的老地精加布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喘气大声了，就被新魔王当成出气筒。
所有魔族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座之上。
他们想看看，这位毫无征兆就空降的新王，面对魔域最传统的“下马威”，会作何反应。是暴怒？是恐惧？还是迎战？
然而，杨清祎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先是沉默了足足三秒，然后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饱含着一个连续上了三十年班，好不容易以为能退休，结果被抓去新公司当牛做马的社畜，对整个操蛋世界的无尽疲惫。
“希莉娅。”
“臣在，陛下。”
“让沃伦·碎骨在外面……稍等片刻。”杨清祎揉了揉眉心，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事多，先排队”的不耐烦。
稍等片刻？
此言一出，大殿里响起一片细微的吸气声。
那可是沃伦·碎骨！狂战兽人族长！一个能把巨龙当标枪扔着玩的猛人！你让他等？他等得了吗？他那柄“破城者”怕是都等不了！
希莉娅的完美微笑出现了一丝凝固，但很快恢复如常：“陛下，沃伦族长恐怕……没什么耐心。”
“他没耐心，我就有耐心了？”杨清祎猛地抬眼，目光扫过台下，“跟一个莽夫打架，能让国库里多出一个铜板吗？能让士兵们吃饱肚子吗？能让那帮占了矿坑的蜘蛛自己滚蛋吗？”
一连串的灵魂拷问，让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这些问题，太……太实际了。
历代魔王，哪个不是先用雷霆手段震慑全场，杀鸡儆猴，把所有不服的全都锤一遍，再来谈其他？
这位怎么回事？上来就问钱问粮？画风不对啊！
“打架是最后解决问题的手段，不是第一个。”杨清祎靠回王座，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像一滩烂泥，“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不是殿外那个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兽人，是穷。”
他顿了顿，抬手指着地上抖成筛子的地精财政官。
“加布，你先下去吧，账本留下。你这心理素质，我怕多问两句，你就直接心肌梗塞死在这儿了。”
“谢……谢陛下！”老地精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溜进了侧殿的阴影里，速度快得不像个老年人。
杨清祎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希莉娅：“把他留下的那些破烂玩意儿，还有所有部门，记住，是所有部门最高级的卷宗，全都给我搬上来。”
希莉娅愣了一下：“陛下，那些卷宗数量庞大，而且大多是羊皮卷……”
“我不用看那些。”杨清祎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只要东西在我面前就行。”
虽然不解，但希莉娅还是优雅地一挥手。
几名侍立在旁的魔裔卫兵立刻行动起来，不一会儿，一堆又一堆散发着霉味和尘土味的羊皮卷、石板和骨片，就被堆在了王座前的空地上，像一座小山。
杨清祎看着那堆垃圾山，眼角抽搐了一下。
就靠这玩意儿治理国家？三十年都花在打怪升级上了，他都懂这玩意儿效率有多低！怪不得能欠三百万金币！
他闭上眼，心念一动。
“【魔王继承系统】，打开核心功能，【魔域建设】界面。”
嗡——
一道只有杨清祎能看见的暗红色光幕，在他眼前骤然展开。
没有花里胡哨的特效，就是一个巨大的、极其精细的虚拟沙盘，将整个魔域的地形地貌尽收眼底。
从悬浮的万魔殿，到北方的冰封雪原，再到与人类王国接壤的泣血荒原，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沙盘的右侧，是一排排不断跳动的数据流。
【魔域总览】
【人口：约3,450,000（持续下降中）】
【子民忠诚度：55（动荡）】
【粮食储备：-280,000单位/月（赤字）】
【金币产出：-150,000/月（赤字）】
【军团维护费：250,000/月（拖欠中）】
……
一连串刺眼的红色负数，看得人血压飙升。
但杨清祎的眼睛，却亮了。
这玩意儿……不就是他穿越前玩过的那些策略游戏的管理面板吗！
虽然数据难看得一批，但这玩意儿可比那堆发霉的羊皮卷直观高效一万倍！
他直接无视了殿外那个还在“恭候”的兽人族长，也无视了台下那群不明所以的魔族头领，伸出手指，开始在虚拟光幕上飞快地点划起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专注得仿佛眼前不是一个濒临崩溃的魔域，而是一个充满了bug、亟待他去优化的程序。
希莉娅站在台下，静静地看着。
她看到新任的魔王陛下时而皱眉，时而冷笑，嘴里还念念有词，全是她听不懂的词汇。
“哈，忠诚度55，粮食负28万，军费拖欠……这开局，地狱难度啊。”
“人口结构……兽人族占比35%，恶魔裔20%，亡灵15%，其他乱七八糟加起来30%……这兵种配比，维护费高得离谱啊。”
“嗯？不对……”
杨清祎的手指突然停住了。
他将两项数据单独拖拽了出来，并列放大。
【黑铁矿洞（格罗姆·血蹄部族管辖）】
【驻军数量：500/500（牛头人重装步兵）】
【后勤补给：标准（100%发放）】
【近三月矿石产出：-73%】
“希莉娅。”杨清祎头也不抬地问道。
“臣在。”希莉娅走上前几步，好奇地看着新王面前那片她无法看见的虚空。
“黑铁矿洞，我们最重要的矿产来源之一，对吧？”
“是的，陛下。它产出的黑铁是打造我们军队制式装备的核心材料。”
“它的驻军是满员的，后勤补给也是按满员发的，一分钱没欠他们的。”杨清祎的声音冷了下来，“那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矿石产量，连续三个月，每个月都在暴跌？这个月的产出，连正常时期的三成都不到？”
他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柄冰冷的锥子，刺入大殿的死寂之中。
希莉娅心中一凛。
这个问题，她当然知道。财政官加布的账本里也有提及，但被淹没在无数的坏消息里，显得不那么起眼。
“陛下，根据黑铁矿洞的管辖者，格罗姆·血蹄将军的汇报，是……因为矿脉日渐枯竭所致。”她如实回答。
“枯竭？”
杨清祎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点，调出了黑铁矿洞的地质勘探数据。那是系统自带的，基于世界法则的精准分析，比任何地精勘探员都靠谱。
【黑铁矿脉储量：8,240,000单位（预计可开采47年）】
“系统显示，这里的储量，够我们挖到我孙子那辈当上魔王。”杨清祎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希莉娅秘书，你觉得，是我的系统出了问题，还是你那位格罗姆将军，在跟我讲故事？”
希莉娅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看着杨清祎专注的侧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震惊”的情绪。
数百年间，她辅佐过不止一位魔王。他们或残暴，或睿智，或阴沉，但处理政务的方式，无一不是依靠下属的汇报、繁杂的文书，以及无孔不入的密探。
像这样，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从一堆看似无关的数据里，精准地揪出一个连她都只是隐约怀疑，却迟迟找不到确凿证据的巨大贪腐问题……
这是何等恐怖的洞察力！
他甚至……都还没离开过这张王座！
“看来，这位格罗姆将军，问题很大啊。”杨清祎自言自语，手指在光幕上再次划动，调出了更多的关联数据。
“让我看看……牛头人部族的粮食消耗，比同等数量的兽人要高出30%。而格罗姆将军上报的驻军数量是五百，后勤部就得按五百个大胃王的量给他批粮食。”
“但是呢，他部族里的老弱妇孺，系统显示足足有两千。他拿着五百个精锐士兵的军饷和口粮，去养活他两千五百个族人。”
“拿魔域的资源，养他自己的私兵和部族，产出自然就下来了。因为青壮年都去当兵吃空饷了，谁还去挖矿？挖出来的矿，八成也让他拿去跟某些见不得光的走私贩子换酒喝了。”
杨清祎每说一句，希莉娅的脸色就凝重一分。
到最后，她那万年不变的优雅微笑，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骇。
新王陛下不仅看穿了问题的表象，甚至连作案手法、背后动机，都推断得八九不离十！
这已经不是洞察力了。
这简直就像是……神明在俯瞰祂的沙盘。
“一个格罗姆就敢这么玩，那其他地方呢？”杨清祎冷笑着，手指在沙盘上重重一点。
整个魔域的地图上，瞬间亮起了十几个红色的警示标记。
蛛魔部落、鹰身女妖领地、双足飞龙巢穴……每一个都是烂账。每一个，都是蛀空魔域的蛀虫。
“呵，真是一场盛大的狂欢啊。”
杨清祎关掉了光幕，重新靠回王座，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腹前。
他不再是那个疲惫的社畜了。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从他身上弥漫开来，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那是属于最强勇者的杀气，与新任魔王的威严，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终于明白，前代魔王为什么要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他了。
因为想靠传统的魔王管理方式来拯救这个烂到根子里的魔域，根本不可能。
它需要的，不是一个更强大的暴君。
它需要的，是一个能掀桌子的审计师，一个冷酷无情的CEO，一个……能把所有不合理的潜规则，都用数据和暴力彻底碾碎的“勇者”。
希莉娅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了优雅，对着王座深深一躬。
“陛下，您有何吩咐？”
这一次，她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敬畏。
杨清祎看着她，缓缓开口。
“很简单。”
“第一，传我的命令，召集所有标记出的部落首领，立刻、马上，来万魔殿开会。告诉他们，谁迟到，谁就不用来了，我会亲自去‘拜访’他。”
“第二……”
杨清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希莉娅都感到有些心悸的笑容。
“去告诉殿外那位沃伦·碎骨族长，让他别等了。”
“让他把他的‘破城者’擦亮点，跟我出趟差。”
“我们去黑铁矿洞……收个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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