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念增幅法阵？”
这个词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针，扎进了四个人的耳膜，然后顺着神经一路扎进大脑，搅得天翻地覆。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所有的羞辱、嘲讽、零分评价，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些只是打在脸上的耳光，而这七个字，是直接掏出心脏，告诉他们这玩意儿从出厂设置开始就是个定时炸弹。
莉娜的脸“唰”一下白得像一张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纸。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枚精致的圣光徽记。这套由教廷御用工匠打造、并由赛纶大主教亲手祝福过的“圣佑铠甲”，一直是她最大的骄傲。
可现在，这身神圣的铠甲，仿佛变成了一口贴身打造的华丽棺材。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伸过去，指尖颤抖着，想要触摸那些被隐藏在夹层里、她从未见过的“守护神文”。
“别费劲了。”
杨清祎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像个给学徒上完课准备收工的老工匠。
“那玩意儿平时摸起来跟普通的花纹没区别，甚至会散发出一丝丝让你安心的微光，对吧？设计得很高明，充分考虑了用户体验。”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点评一道菜，可每一个字都让勇者小队四人如坠冰窟。
“用户体验？”凯尔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对啊。”杨清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毕竟，没人希望自己背着个炸弹上战场，还天天担惊受怕。得让你们觉得安全、光荣、充满了神圣的使命感，你们才能心甘情愿地、一路跑到我这儿来，对不对？”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想找一个更通俗易懂的比方。
“这么说吧。你们四个，就是四枚会走路、会说话、还会自己找目标的特种炸弹。而你们的整个讨伐之旅，就是一段漫长的引信。”
“从你们踏入泣血荒原开始，你们经历的每一次战斗，每一次受伤，每一次感到恐惧、愤怒、不甘……这些情绪，都会被那个法阵悄悄地吸收、储存、压缩。就像一个充电宝，只不过它充进去的，是你们的负面情绪。”
杨清祎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虚点着。
“而你们引以为傲的圣光之力，就是最关键的火药。平时它保护你们，治疗你们，让你们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伙伴。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
他的目光扫过四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最后停在莉娜身上。
“比如，当你们被我这样的‘大魔王’逼入绝境，马上就要光荣牺牲的时候。那个法阵就会被激活，瞬间引爆你们体内所有的圣光之力，再裹挟上它储存了一路的、你们所有的怨念和不甘……”
杨清祎嘴角微微勾起，两手“啪”地一合，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Boom！”
“一枚干净、高效、威力巨大，还自带追踪和污染效果的‘圣光怨念混合炸弹’，就此诞生。”
整个大厅，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凯尔、艾拉、雷哲、莉娜，四个人像四座被瞬间风化的石雕，僵在原地，脑子里只剩下那个刺耳的“Boom”在无限回响。
他们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教廷会如此慷慨地投入五十万金币。
为什么赛纶大主教要亲自为他们祝福。
为什么他们的死，对教廷而言是“血赚”。
这根本不是什么讨伐。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绝无生还可能的、自杀式恐怖袭击！
而他们，就是那四个被蒙在鼓里，还自以为是英雄的袭击者！
“为……为什么……”艾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引以为傲的智慧在这样赤裸裸的真相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仅仅为了……杀死魔王？”
“杀死魔王？”杨清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小姑娘，你的格局还是太小了。杀死一个魔王算什么？魔王死了，还会有下一个。但一场‘英雄与魔王同归于尽’的悲壮大戏，价值可就大太多了。”
他站起身，踱到光幕前，随手一划。
光幕上，K-3前哨站周围的地形图清晰地呈现出来。
“看到没有？这里是魔域的核心通道之一。如果你们在这里引爆，巨大的圣光与怨念混合能量，不仅能瞬间摧毁这座堡垒，还能将周围几十里的土地彻底污染，变成寸草不生的死亡焦土。几十年内，我的军队都别想从这里踏入人类世界一步。”
“更重要的是，”杨清祎的手指在光幕上轻轻一点，语气里充满了恶劣的赞叹，“这场华丽的自爆，会被教廷的‘记忆水晶’全程记录下来，然后传遍整个大陆。他们会怎么说？”
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教廷那些神棍的咏叹调：
“‘看啊！我们勇敢的英雄，在面对无可战胜的邪恶时，选择了点燃自己的生命与圣光，与魔王的前哨同归于尽！这是何等的光荣！何等的悲壮！’”
“‘他们的牺牲，是为了守护我们身后的家园！孩子们，拿起你们的剑，继承英雄的遗志，去把那些逼死我们英雄的魔鬼，赶尽杀绝！’”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那慷慨激昂的语调，他们曾在无数次的动员大会上听过。
“一场完美的宣传，一场席卷大陆的仇恨风暴。只需要四个年轻人的命，和五十万金币的‘抚恤金’。这笔买卖，简直划算到天上去了。赛纶那个老狐狸，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不……”莉娜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她像是疯了一样，开始疯狂地撕扯自己身上的铠甲。那坚固的甲片连接处，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直流，她却毫无察觉。
“假的……都是假的！！”她尖叫着，精神彻底崩溃，“这不是祝福！这是诅咒！是诅咒！！”
凯尔和雷哲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他们下意识地想去按住莉娜，可手伸到一半，却又无力地垂下。
按住她？然后呢？告诉她这一切都是魔王的谎言吗？
他们自己都不信！
这一刻，他们看着莉娜胸前那枚不断闪烁着圣光的徽记，只觉得那不是神圣的光辉，而是一个正在倒计时的死亡时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寒气。
……
万魔殿，作战室内。
巨大的幽蓝色光幕前，魔域的一众将领看得鸦雀无声。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新王只是敬畏于其神鬼莫测的战术和手段。那么现在，他们感到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这不是战争。
这是解剖。
新王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外科医生，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只用几句话，就将光辉教廷那层圣洁的外皮，连皮带肉地活活剥了下来，露出了里面流着脓血、无比丑陋的内脏。
“人类……竟然能恶毒到这种地步……”炎魔将军伊格尼斯周身的火焰都不稳定地跳动起来，他那由熔岩构成的脸上，满是震惊与厌恶，“把自己的英雄，当成武器和耗材……”
“何止是恶毒。”蛛魔女王奈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她看向光幕中那个云淡风轻的身影，眼中充满了狂热与痴迷，“王……他是在诛心啊。他把那些人类引以为傲的‘光荣’、‘信仰’、‘牺牲’，全都撕碎了，然后告诉他们，你们不过是一场买卖里的商品。”
“太可怕了……”
“也太……过瘾了！”沃伦·碎骨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桌上，坚硬的黑曜石桌瞬间布满裂纹。但他毫不在意，双目赤红，呼吸粗重，兴奋地吼道：“这才叫战争！这才叫他妈的战争！把敌人的脑子都打成浆糊！王！您就是我唯一的王！”
希莉娅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历代魔王的强大，但从未有一位魔王，能像杨清祎这样，用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去摧毁敌人最核心的基石——信仰。
她不由得想起前代魔王墨菲斯托的遗书。
【他会是最好的，也是最可怕的魔王。】
现在，她懂了。
……
K-3前哨站大厅内。
莉娜的哭喊声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了绝望的抽泣。她整个人瘫软在地，再也撕不动那身仿佛长在她身上的铠甲。
凯尔、艾拉、雷哲，三人呆呆地站着，像三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他们毕生的追求，他们为之奋斗的一切，他们所坚信的正义……全都在短短半小时内，变成了一个笑话，一个阴谋，一口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棺材。
杨清祎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丝毫怜悯，平静得像是在看窗外的雨。
直到大厅内只剩下莉娜压抑的呜咽声，他才缓缓开口。
“好了，现在，你们知道了真相。”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四人的心上。
“你们是教廷的弃子，是赛纶大主教手中的炸弹。你们的信仰是个骗局，你们的荣耀是个陷阱。”
他一步步走到四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那么，问题来了。”
“四位‘准自爆步兵’先生和女士们……”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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