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爱说,书里的爱情太飘渺,太理想化,在柴米油盐的现实里根本寻不着踪迹。
这话,我并不是全部认可。
艺术源于生活?
不,它应该是生活的提炼,是滤掉平庸后剩下的那点滚烫的真金。
“为什么书里的爱情总像惊涛拍岸,而现实中的却总似静水流深?”
答案其实简单得残忍:
“看书时,我们是俯瞰人间的神祇,书中角色的每一次心跳、每一场暗涌都纤毫毕现。”
而生活里,我们却成了睁眼的瞎子,连身边人欲言又止的唇语都读不懂分毫。”
失败?
但那又如何?
扉页翻过去,正文还在等着我落笔。
我坚信,手里这部正在敲打的小说,就是改写我命运的那支笔。
合同落定的墨迹未干,我便将辞职申请递了上去。
道理很简单:
当你头顶悬着一把名为“针对”的利剑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内耗的痛楚。
与其在泥沼里挣扎,不如纵身一跃,跳出去。
这需要两样东西:
纵身一跃的孤勇,以及跳出后能在新天地里活下去的硬本事。
几千年来,这是最好的时代,它足够辽阔,足以容纳一个有棱角、有野心、胸膛里燃着火的青年。
絮叨这么多,核心就一句:
老子不伺候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天地之大,总能找到一方容身立命之所。
该来的,终究来了。
王队长捏着我那张辞职申请,眉头紧锁。
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仿佛能夹死苍蝇。
“小秦啊,”
他抖了抖那张纸,像要抖掉什么。
“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干得好端端的,抽什么风?”
我站在保安室里,橡胶棍已交还,那身灰扑扑的制服叠得方方正正,安静地躺在桌上。
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正好落在他那张泛着油光的脸上。
他眯着眼,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不正是你王队长日思夜想的结果么?
“干得不痛快。”
我耸耸肩,语气平淡。
“想换个地方喘口气。”
“不痛快?”
他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带着过来人的优越感。
“现在的年轻人啊,心气儿比天高!富翔包吃包住,工资月月准时到账,你摸着良心说,外头哪找这么稳当的饭碗?”
我没搭腔,只是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
他见我不接招,语气软了几分,带着点施舍的意味:
“是不是嫌钱少?嗯?这样,我跟上面好好说说,给你……涨两百!怎么样?”
他说着,便笑了。
那笑容里,藏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逗狗呢?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
“王队,真不是钱的事儿。”
“那是什么?”
他脸上的不耐瞬间浮了上来,手指敲着桌面。
“总得有个像样的理由吧?不能说走就走!”
我定定地看着他。
“因为我不想,再被人当成呼来喝去的狗。”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脸上的假笑骤然消失,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
“年轻人,说话别太冲!狂什么狂?你以为你是谁?离了富翔这座庙,你还能干点啥?喝西北风去?”
我不疾不徐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指尖滑动。
点开黑猫文学网的后台页面,屏幕直接怼到他眼前。
昨日稿费收入一栏。
387元这个数字,赫然在目。
他眯着眼,盯着那几个数字看了好几秒。
“就这?一天三十多块钱?够你塞牙缝?”
“是三百八十七。”
我平静地纠正他,收回手机。
“而且,王队,这才只是个开头。”
他像是听到了最荒诞不经的笑话。
“写小说?哈哈哈!秦大作家,你以为你是莫言还是路遥?那玩意儿能当饭吃?”
我没反驳,也没解释,只是将手机揣回兜里,语气平淡。
“至少,我敲下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心甘情愿、发自肺腑想写的。不像在这里,每一分钟都像在出卖自己。”
他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我。
我感受到了。
他嫉妒我的才华。
是啊,谁不想干点自己真心想干的事?
更何况,这事还能换来实实在在的人民币?
人刚落地时,谁不是带着一身桀骜的棱角?
只是这社会,就是一台巨大的打磨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把你磨得圆滑。
“行!行!你小子有种!”
他抓起笔,在那张辞职申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力透纸背。
“滚吧!我倒要睁大眼睛看看,你能扑腾出多大的浪花来!”
接过那张纸,我转身就走。
手搭上门把手的瞬间,脚步顿住。
我回过头,目光看向他:
“王队长,我会让你亲眼看到,我站起来的那一天。”
兴许是我语气里的认真和分量太重。
他脸上的轻浮也收敛了,他沉默了一瞬,才说道:
“好!我王浩,就在这儿等着看!”
阳光慷慨地洒满大地,微风带着初夏特有的暖意,拂过脸庞。
我拎着简单的行李,迈出了富翔厂区那道厚重的大门。
自由了。
像挣脱了无形的枷锁,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着名为“自由”的空气。
“有些鸟,天生就属于辽阔的天空,再坚固的牢笼也关不住它,因为它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泽。”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我走进去,买了一包烟。
莲花牌的,五十块。
付钱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是的,我从不抽烟。
但在这片土地上行走,有些刻在骨子里的“礼尚往来”,就是办事的必需
离开富翔后,我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老地方。
月租六百。
不用付押金。
是的,还是那个房东。
那个在我只住了一晚后,就毫不留情扣光押金的男人。
“怎么又是你?”
我在楼下等他时,他正叼着烟。
警惕地上下打量我,
“我说这号码怎么看着眼熟。”
那呛人的烟味弥漫在空气里。
他显然以为我是回来找他算账的。
我压下心头的不适,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毕竟有求于人:
“大哥,才退房几天。我刚才瞅了瞅,我那间屋,还没新租客搬进去吧?”
“是空着。怎么着?你想干嘛?”
他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里的防备更浓了。
“我想再租回来。”
我直截了当,同时把那包刚买的莲花烟递了过去。
“押金,这回就不交了,您看成吗?”
他停顿了一秒,然后极其自然地伸手接了过去,揣进兜里。
他掐灭手里抽了一半的烟,长长吐出一口气。
像是做了个决定:
“成!跟我上去吧。”
房间依旧很小:
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外加一个旧衣柜。
这就是全部。
但,足够了。
能放下一张书桌,就行。
他留下一把钥匙,没再多话,转身走了。
临走前,我们互加了微信。
他的微信名简单粗暴,和他的人一样:吴克。
我打开手机,登录那个承载着我新生的网站——黑猫文学网。
后台数据静静地躺在那里:
《真心假意》
总收藏:1243
昨日稿费收入:421元。
读者评论: 58条
我点开评论区,最新一条跳入眼帘,带着熟悉的“催更”气息:
“作者大大!!!今天怎么还没更新?!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你这么歇啊!!!”
看着这条留言,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指飞快敲击,回复道:
“刚辞了职,彻底解放了。从今往后,这百十来斤和这点儿才华,就都卖给书和各位看官了!更新?马上来!”
敲下发送键,我靠在那把并不舒服的椅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新的征程,新的命途。
就在这方寸之间,由我亲手,一字一句,书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