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巷子口的窨井盖被一股巨力顶开,一只沾满污泥的手先伸了出来。
高启强狼狈地爬出,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张嘴就吐,吐出来的全是混合着铁锈味的黑水。
紧接着,唐小龙,唐小虎,还有几个莽村的混混,像一群刚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水鬼,一个个翻了上来。
每个人身上都挂着烂菜叶和不知名的黏稠物,散发着能把野狗熏晕的恶臭。
唐小虎扶着墙,腿肚子还在抽筋。
“我操……我这辈子……再也不想闻到这个味儿了。”
没人笑。
几个混混瘫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这场在城市下水道里的亡命狂奔,抽干了他们最后一丝精气神。
唐小龙走到高启强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过去一支被污水泡得发软的烟。
高启强接过来,点了几次才点着,烟纸湿了,烧出一股怪味。
他猛吸一口,呛得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咳完,他看着唐小龙。
唐小龙也看着他。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敷衍和利用。
多了一种东西。
一种在枪林弹雨里,把后背交给对方之后,才会有的东西。
“强哥。”唐小虎挪了过来,声音很低,“刚才……多亏了你。”
要不是高启强最后关头想起了那个排污口,他们现在,恐怕已经成了警车里的囚犯。
高启强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自己那只已经肿得像馒头,失去知觉的肩膀,咧了咧嘴。
妈的,真疼。
但也真他妈的值。
……
白金瀚顶楼。
雪茄的烟雾缭绕,像一片散不去的愁云。
徐江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沉如水。
电话的听筒,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物流中心……被查了?”
电话那头,是他安插在缉私队的一个内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江……江哥……完了……全完了!”
“您那两个柜子的货,全被翻出来了!象牙,古董……现在整个码头都被武警封锁了!”
“人赃并获!”
徐江的呼吸,停滞了。
他眼前发黑,仿佛能看到那两个货柜被撬开的画面。
那不是货。
那是他用来洗钱的管道,是他地下王国的命脉。
更是……
他脑子里闪过一张女人的脸,一张带着淡淡哀愁,却又无比倔强的脸。
陈书婷。
那个物流中心,是白江波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是谁?”
徐江的声音,已经不属于人类,像野兽在磨牙。
“是……是老曹的人干的!”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现场的人都这么说!说……说他的人干的!”
“老曹?”
徐江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狰狞。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过旁边一个还在汇报场子损失的手下的头发。
“砰!”
他抓着那个人的脑袋,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坚硬的红木桌面上。
鲜血和脑浆,瞬间溅开。
“老曹?!”
“砰!”
“他有这个脑子吗?!”
“砰!”
“他在打我的脸!他在动我的人!他还敢动她的东西!”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咆哮,直到手底下那个人彻底没了声息,才松开手。
他看着满屋子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手下,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
“通知所有人!”
“两个小时之内!”
“我要老曹的脑袋!还有那个叫高启强的杂种!”
“找不到他们,你们就用自己的脑袋来换!”
……
警灯的红蓝光芒,将陈书婷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站在警戒线外,看着那个熟悉的,挂着“白江波国际物流”牌子的大门。
门里,是穿着制服来来往往的警察。
那是她的过去。
是那个叫白江波的男人,留给她和晓晨,在这个世上最后的根。
现在,这个根,也要被人连根拔起了。
一辆黑色的奔驰,疾驰而来,一个甩尾停在她身边。
车门打开,徐江走了下来。
他身上还带着血腥味。
“书婷。”
他想去拉她的手。
“啪!”
陈书婷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清脆的响声,让周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徐江!”
陈书婷第一次,对着这个男人嘶吼,声音里全是失望和愤怒。
她指着那扇被封锁的大门。
“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把他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都给毁了!”
“这就是你的正经生意?!”
徐江捂着脸,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书婷,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
“你什么时候,把你惹出的这些麻烦事都解决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们。”
说完,她转身就走。
只留下徐江一个人,站在那红蓝交错的灯光里,像一尊被抽掉了灵魂的石像。
……
物流中心的仓库里。
安欣蹲在地上,用镊子夹起一小块从门锁上脱落的金属碎屑。
碎屑的切口,光滑平整。
“液压剪,而且是小型的,军用级别的。”
他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象牙和瓷器被扔得满地都是,作案者似乎对财物没有丝毫兴趣,唯一的目的,就是曝光。
“这不像是抢劫,更像是示威。”
李响在旁边记录,眉头紧锁。
“安队,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和脚印,都被处理过了。”
“监控也查了,就像有人提前知道,在系统重启的五分钟空白期动的手。”
安欣走到仓库门口,看着那扇被暴力撞开的铁门。
门框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作案手法很专业,计划很周密,分工明确,有负责制造混乱的,有负责动手的,还有负责外围的。”
他摘下手套,看向李响。
“你觉得,这是老曹那种只会拿刀砍人的莽夫,能干出来的事?”
李响摇了摇头。
“那……那个高启强呢?”
“他?”安欣的脑海里,闪过那个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的鱼贩子。
他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这是他干的,那我明天就去交通队报到。”
他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我们之前的推论,都错了。”
“老曹,高启强,唐家兄弟……他们都只是棋子。”
安欣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京海,来了一个真正会下棋的人。”
“一个藏在雾里,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棋子的,操盘手。”
……
莽村,小楼。
一股浓烈的恶臭,随着高启强等人的进入,瞬间充满了整个院子。
他们以为会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或者至少是紧张的盘问。
可迎接他们的,只有沉默。
院子里,升起了几个大铁桶,里面的水烧得滚烫,冒着热气。
旁边,放着一摞崭新的毛巾和干净的衣服。
石桌上,摆着几瓶没开封的烈性白酒,和几碟花生米。
李宏伟就坐在桌边,程程站在他身后。
他看着这群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功臣”,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高启强面前。
“回来就好。”
他拍了拍高启强那只完好的肩膀,然后把一套干净的衣服扔给他。
“洗干净,换上。”
“喝两杯,睡一觉。”
说完,他就坐了回去,再也没有多余的话。
这种举重若轻,这种风平浪静,比任何嘉奖和夸赞,都更让高启强感到震撼。
他看着李宏伟,这个男人,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切,包括他们的狼狈和成功。
在他的世界里,这场足以让京海翻天覆地的风暴,不过是饭后的一场助兴表演。
敬畏,像藤蔓一样,从高启强的心底最深处,疯狂地生长出来,缠住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
洗漱完毕,换上干净衣服的众人,重新围坐在石桌旁。
烈酒入喉,像一团火,烧掉了他们身体里的寒气和疲惫。
高启强端着酒杯,走到李宏伟面前,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感谢的话,太轻。
表忠心的话,又显得太假。
李宏伟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还有一个红色的硬壳本子,扔在桌上。
“啪”的一声,很清脆。
“强哥。”
李宏伟看着他,咧嘴一笑。
“旧厂街那个破筒子楼,配不上你了。”
“市中心,盛世华庭,顶楼复式。”
“该换个窝了。”
高启强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串钥匙和那本印着“房屋所有权证”的红本子上。
他的呼吸,停了。
盛世华庭。
那是他卖一辈子鱼,都买不起一个厕所的地方。
现在,一整套顶楼复式,就这么轻飘飘地,放在了他面前。
巨大的冲击,像一把铁锤,狠狠砸碎了他心里最后的那点犹豫和防备。
他看着李宏伟,看着这个给了他新生,给了他尊严,给了他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的男人。
他双腿一软。
“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宏伟哥!”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却又无比郑重。
“从今天起,我高启强这条命,就是你的!”
“你让我生,我便生!”
“你让我死,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
房间里。
程程的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本地新闻的紧急插播。
白江波物流中心被查封的消息,配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走私品照片,占据了整个屏幕。
她看着这条由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新闻,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刺激,还有巨大成就感的,陌生的快感。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轻轻环住了她。
李宏伟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
“喜欢这种感觉吗?”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把整个城市,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程程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没有挣扎。
她反而,慢慢地,靠进了他坚实的怀里。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惊慌失措的记者,那些焦头烂额的官员。
她嘴角的弧度,慢慢上扬,勾起一抹危险又迷人的微笑。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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