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瘴沼泽的阴影尚未完全从苏策心头散去,林德昌那双布满猜忌与杀意的眼神,便如跗骨之蛆般紧随而至。
苏策深知,此刻返回杂役房无异于自投罗网,那看似平静的屋檐下,早已布下了针对他的天罗地网。
他必须寻找一个新的落脚点,一个既能暂时避开林德昌锋芒,又能让他积蓄力量的地方。
思来想去,苏策的目光投向了云来阁边缘,那间终日炉火熊熊、叮当作响的铁匠铺。
铺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铁匠,姓王,脾气古怪,却与苏策有过几面之缘,苏策曾帮他寻回过丢失的珍贵矿石,算是有份人情在。
“王伯,小子苏策,想在您这儿寻个打杂的活计,管口饭吃就行,工钱您看着给。”苏策站在烟熏火燎的铁匠铺门口,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容,语气诚恳。
老王头抬起被炉火映得通红的脸,眯着眼打量了他半晌,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你小子,不是在杂役房干得好好的?怎么想起跑我这糟老头子这儿受苦了?”
苏策挠了挠头,露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唉,杂役房人多口杂,小子愚笨,总得罪人,干不长久。听闻王伯您这儿缺人手,就想着来学门手艺,将来也好糊口。”
老王头嘿了一声,也没深究,铁匠铺确实需要个打杂的,苏策这小子看起来也算勤快。
“行吧,留下可以,不过我这儿活计可不轻省,搬铁料,拉风箱,打扫炉渣,样样都得干,偷懒耍滑可不行!”
“王伯放心,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肯吃苦!”苏策连忙应下,心中微松。
自此,苏策便在铁匠铺安顿下来。
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劈柴担水,清理炉膛,然后便是无休止地搬运沉重的铁锭、矿石,以及在老铁匠锻打时,汗流浃背地拉动那巨大的风箱。
他表现得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深得老王头几分喜爱,也让暗中观察的眼线暂时放松了警惕。
然而,无人知晓,在这看似平凡的劳作之下,苏策的“灵觉预判”却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覆盖了整个铁匠铺及其周边。
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任何一个陌生的气息靠近,都无法逃过他的感知。
同时,他那双看似只盯着炉火和铁料的眼睛,却在不经意间,将老王头每一次挥锤的角度、每一次淬火的时机、甚至每一次呼吸的节奏,都深深烙印在心底。
他隐约感觉到,老铁匠这看似粗犷的锻造手法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朴素却直指本源的武道玄机,与他所修功法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铁匠铺中央,那一口黝黑古旧、不知传承了多少年的熔炉,更是引起了苏策的极大兴趣。
这熔炉火焰温度奇高,寻常人靠近数尺便觉酷热难当,皮肤都会被灼伤。
但苏策发现,这炉火散发出的炽热能量,对他体内残存的药力,似乎有着奇特的催化作用。
于是,苏策主动请缨,包揽了烧炉和照看炉火这件最苦最累的差事。
每日,他都赤膊上阵,任凭那足以熔金化铁的高温炙烤着每一寸肌肤。
在旁人看来,这无异于自讨苦吃,但苏策却乐在其中。
他强忍着皮肤传来的阵阵灼痛,凭借“灵觉预判”的精妙引导,小心翼翼地将体内因吞服诸多灵药而积郁的药力,如同涓涓细流般,缓缓牵引至周身百骸,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游走。
炉火的炙烤,如同最严酷的锤炼,将他体内的杂质一点点逼出。
汗水混杂着从毛孔中渗出的黑色油腻污垢,将他脚下的地面都染得深了一层。
数日下来,他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圈,但精神却愈发矍铄,双目炯炯有神。
更令他惊喜的是,他的皮肤表面,竟在不知不觉间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宛若晨曦般的金色光泽,体内淤塞的经脉似乎也通畅了不少,修为隐隐有了突破锻体一境巅峰,迈向二境的强劲趋势!
这日深夜,老王头难得有了几分兴致,在铺子里多贪了几杯劣酒。
酒酣耳热之际,他拍着苏策的肩膀,眼神迷离,话也多了起来,竟吐露了深藏心底多年的一个秘密。
“小子,你知道吗……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一辈子打铁的命……嘿嘿,也曾有过一番奇遇……”老王头打了个酒嗝,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那年头,我跟几个弟兄去南边闯荡,误入了一座荒山里的古墓……乖乖,那里面宝贝可不少,可惜,最后活着出来的,就我一个……”
苏策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配合着露出好奇的神色:“王伯,那您在古墓里得了什么宝贝?”
“宝贝?”老王头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与追忆,“都是些不中用的玩意儿……不过,倒真让老头子我捡到了一样东西……”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半卷破破烂烂的羊皮书,上面写的字跟鬼画符似的,后来找人看过,说是什么《九转灵枢经》的残诀……狗屁!练了半辈子,除了力气大了点,打铁更稳了,啥用没有!”
《九转灵枢经》!
苏策闻言,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不正是他从家族密库中偷学的那部残缺功法的名字吗?
难道老铁匠手中的,竟是此功法的另一部分?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故作随意地问道:“王伯,那残诀您还记得多少?小子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也挺好奇的,您老给说道说道,也让小子开开眼界。”
老王头已是半醉,加上苏策连日来的勤恳也让他颇为顺眼,便借着酒劲,断断续续地念叨出几句晦涩拗口的口诀。
这些口诀片段,对旁人而言或许只是天书,但对本就掌握部分残卷的苏策来说,却如同一把钥匙,瞬间点亮了诸多曾经的迷雾。
苏策将这些口诀牢牢记在心中,待老王头醉倒睡去,他悄悄来到铁匠铺后院那间堆满废柴、久已无人问津的破旧柴房。
这里偏僻安静,正是他秘密修炼的绝佳场所。
他盘膝而坐,将老铁匠口述的片段与自己记忆中的残卷内容相互印证、补充、推演。
渐渐地,一幅更为完整的修炼图谱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新悟出的法门,引导着体内那股因炉火淬炼而愈发精纯的内息,尝试冲击一条困扰他许久、始终堵塞不通的细小经脉。
内息如同一股洪流,一次次撞击着那无形的壁垒。
“啵”的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悄然洞穿,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瞬间传遍全身!
那条堵塞已久的经脉,竟然真的被打通了!
与此同时,林德昌对苏策的监视从未停止。
他坚信苏策身上藏着秘密,绝不可能甘心做一个普通的铁匠学徒。
苏策对此心知肚明。
他故意在几次与铁匠铺其他学徒闲聊时,装作不经意地高声谈论,说自己曾在杂役房的密库中,偶然瞥见过一张记录着某种失传已久的珍贵药方的残页,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价值连城。
他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那残页的特殊材质和上面的隐秘记号。
几日后,苏策在镇上采买铁料,归途中路过一家酒馆,假装不胜酒力,踉跄间,“不慎”从怀中掉落了一张揉皱的纸条。
那纸条上,用特殊的墨迹画着一些古怪的符号和标记,正是他先前“描述”过的那张药方残页的模样。
他晃晃悠悠地走远,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在四周无人时,迅速捡起了地上的纸条,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后迅速离开了。
苏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鱼儿,上钩了。
他仗着“灵觉预判”对危险的敏锐洞察,不远不近地缀了上去。
那汉子十分警觉,七拐八绕,还故意走了几条死胡同试探。
但苏策如同跗骨之蛆,总能在他放松警惕的刹那重新跟上,并精准避开了数处可能存在的暗哨与陷阱。
最终,苏策确认,此人径直走进了林德昌在镇外的另一处隐秘据点。
此人,正是林德昌豢养多年的心腹之一,专门替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引蛇出洞,接下来,便是关门打狗了。”苏策眼中寒芒一闪。
当夜,月黑风高。
苏策向老王头告了声罪,借口回杂役房取回几件遗落的过冬衣物,便悄然离开了铁匠铺。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凭借“灵觉预判”对巡逻路线和守卫呼吸吐纳的精准把握,如同一缕幽魂,悄无声息地避开了一切明岗暗哨,轻车熟路地潜入了林德昌位于云来阁深处的住所。
林德昌的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显然主人刚刚离开不久。
苏策如狸猫般潜入,目光飞速扫过书架与案牍。
他并未翻动任何东西,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精心伪造、足以以假乱真的乌金令牌,令牌一角,刻着一个极为隐秘的徽记——那是云来阁死对头“黑风寨”的标志。
他将这枚令牌不着痕迹地塞进了书案下一个不起眼的夹层中,那位置,寻常搜查极易忽略,但若是刻意引导,则必然会被“发现”。
做完这一切,苏策没有片刻停留,再次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封匿名举报信,连同那张被“捡到”的、画着标记的“药方残页”,一同出现在了云来阁执法堂长老的案头。
信中言之凿凿,指控内务管事林德昌勾结外敌黑风寨,盗取宗门秘药药方,意图不轨!
云来阁高层当即震怒!
黑风寨与云来阁积怨已久,此事若然属实,无异于心腹大患!
一场针对林德昌的秘密调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展开。
很快,那枚“证据确凿”的乌金令牌,便在“有心人”的指引下,从林德昌的书房中被搜了出来!
而此刻的苏策,早已回到了铁匠铺,依旧是那副憨厚学徒的模样,正赤着上身,低头抡着沉重的铁锤,一下下砸在烧得通红的铁锭上。
汗珠顺着他古铜色的肌肤滚落,砸在滚烫的铁砧上,发出一阵“滋啦”的轻响。
只有在他偶尔抬起的眼眸深处,才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冰冷弧度。
“林德昌,你若想我死,便让我先送你一场大礼。”他心中默念,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
这场大戏,才刚刚开始。
自那夜在柴房中意外打通第一处堵塞的经脉之后,苏策便感觉到身体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那条新通的经脉,仿佛一条干涸已久的河道重获生机,每一次内息流转,都带来难以言喻的舒畅与力量感,远非昔日可比。
他隐隐察觉,这《九转灵枢经》的残诀,似乎与铁匠铺那口古老熔炉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神秘联系,一种让他心跳加速的预感,正在他心底悄然萌发,仿佛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奥秘,正等待着他去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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