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绍圣天下 > 第七章 调虎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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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煦想要出言抗争这般处罚,奈何朱太妃将他死死地按住:“臣妾代官家谢太皇太后!”

“此事到此为止!”高滔滔皱了皱眉,冷冰冰的回复着朱太妃,看样子是对赵煦的表现心存不满,“太妃留下,看着皇帝。吕大防、范祖禹、杨畏你们三人随哀家去慈宁殿,其余人都散了,雪太大,路上有些滑,就让禁军甲士送诸卿归家吧。”

“遵命!”

很快,福宁殿前的丹陛之上,众人散去,只剩下赵煦和朱太妃等人,当然,还有潘律的尸身。有禁军甲士前来收敛,他们将尸身抬走的时候,尸体上淌下来的鲜血,染红了雪地,形成了一条血路,随着甲士的前行,直达幽暗的雪夜深处。

赵煦坐在福宁殿的殿门门槛上,望着那条血路,不禁发呆。今晚的情形,仿若是在告诉赵煦,自己选择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这条路是用鲜血浇筑而成的。他的手上染了血,是大臣的血,而在将来,可能是手足亲情之血。

权力争斗,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是不流血的。即便是太祖皇帝黄袍加身之时,前期的准备工作,亦是有人因此而亡。若非太祖皇帝许诺‘不杀大臣’在先,前朝臣将,今朝开国功臣,岂能善终?

赵煦静静地思考着,童贯侍立在一旁,王昶一言不发地站在殿门之后,朱太妃则是轻轻地抚摸着赵煦的脑袋,安慰着他。

殿中上灯,投射出来的橙黄色光亮,将空中飘荡的飞雪,映衬得格外清晰,那条血路,亦是如此。

“这龙椅,本就该用鲜血铸就!”

赵煦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福宁殿的前方。前方有禁军甲士的背影,亦有离去的一众大臣……

今日是元祐七年正月初七日。

这天是个历史。

官家打破了祖制,杀了一个大臣。

官家开创了一个记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当场格杀大臣的天子。

官家亦是创造了一个奇迹,以十六岁之年龄,拿捏了一番当朝权臣。

不光童贯这么想,那些散去的大臣亦是这么议论着。不过,他们的议论,很快就遭到了禁军甲士们的喝止。

此刻,众多大臣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高滔滔会选择让禁军甲士护送自己回家。与其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监视。

禁军甲士将这些大臣们送回家后,并没有离去,而是犹如站岗一样,在各个大臣的家门前不断地巡视着,且禁止人员出入。

其中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位于福宁殿西北角,就是太皇太后高滔滔的居所慈宁殿了。此刻,殿中烛火摇曳,交织出不可名状的虚影,光华之间,三人并排站在一张上面堆着笔墨与奏疏的桌案前。

桌案之后,高滔滔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顶着桌面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似是沉思。向太后侍立在一旁,见此情形,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娘娘,煦儿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您今日这一巴掌会不会……”

“哀家这是恨铁不成钢!”

高滔滔有些不悦,她知道向太后平日里疼爱赵煦,此刻是在为赵煦禁足之事求情,但面对家国政事,自己这个太皇太后才是真正的掌权者,怎能因向太后的求情,就宽恕赵煦?

“打他,哀家也是心疼。若是今天不给那些个大臣交代,这事儿铁定要没完没了了。你歇着去吧,煦儿格杀潘律那一幕,想必是把你也吓得够呛吧?”

“额……娘娘说的是,臣妾告退!”向太后施了一礼,她知道高滔滔是铁了心要处置赵煦,自己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求情了。此时此刻,不如趁机离开,免得自己成了下一个范祖禹。

毕竟,高滔滔处理范祖禹的情形,着实让向太后看清楚了高滔滔的手段。二人虽是婆媳关系,但在朝廷权力争斗中,向太后没有任何的倚仗可言。或者说,她处于边缘地带,根本就没有办法左右当今的局势。

见着向太后离去,高滔滔松了一口气,道:“你们三个说说看,今日之事,后面当如何处理?”

桌案前并排站立的三人,自是高滔滔之前在福宁殿叫过来的吕大防、范祖禹和杨畏。

“臣无话可说。”范祖禹第一个说话,“臣是戴罪之身,请娘娘自决。臣明早要去领刑……”

“范卿!你觉得今儿个能脱得了这干系?身为帝师,本该施教于帝,教导他如仁宗皇帝那般。可现在,皇帝当着大臣的面格杀潘律,暴行之事,若是传到蔡确吕惠卿等人耳中,岂不是要一个个地上疏弹劾你?”

高滔滔有些愠怒,她听得出来范祖禹对自己的处罚有些不满,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今日之事为众臣所见。一旦传扬出去,被贬出朝廷的那些坚持变法的新党成员,对赵煦所作所为,势必会拍手称快,而对于旧党来说,首当其冲的便是范祖禹。

原因无他,正是高滔滔口中的帝师一职。

若要堵悠悠众口,避免新党之人借此对旧党发难,唯有对范祖禹进行处理才是最为正确的做法。

高滔滔提到了蔡确和吕惠卿,范祖禹登时就反应了过来,这两人可是名副其实的变法派,他赶紧欠身:“是臣失算了。娘娘教训的是,此事之后,他们那些人若是反扑,臣必会抗下所有。”

不等高滔滔对范祖禹之言有所反应,吕大防便是接下话茬,拱手道:“范大夫不要急着抗下责任,某家觉得娘娘所担心的,未必是变法之臣对范大夫的攻讦,而是如何处理潘家。潘筠以太尉一职致仕归家,闲居在家,广结大臣;潘璟在蜀州掌兵,若闻其弟死讯,恐会与其父里外联合生出兵变!”

高滔滔向吕大防投去赞赏的目光,随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身为大宋的实际掌权者,她并不担心范祖禹会被新党反复弹劾,她所担心的是天下的安宁。

此刻,范祖禹沉默了下来,心知自己是误会太皇太后了,看样子潘家所可能带来的兵变危险,远比自己被罚俸被杖责来得重要得多。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难道他们还真敢造反不成?”杨畏瞥了一眼吕大防,他觉得吕大防有些多虑,索性就打断他的分析,冷笑道,“调虎离山便是!先颁下擢升潘璟入枢密院的旨意,待他缴了兵符,等他回京城后,再告知其真相,彼时早成没牙的老虎了,还怕他造反?更何况,潘律有错在先,妄议废立,不杀又待如何?潘家又有何正当理由兵变?”

“杨卿?刚刚在福宁殿前,你可不是这般说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