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像赤霄宗这种顶级宗门,在云栖城自然是有自家产业的。
挽千秋左右也算是裴琅的恩人,沈昭昭便跟着一块儿、名正言顺借宿在赤霄宗位于城西的栖霞苑。
雅致的静室内,灯火柔和。
挽千秋换了一身月白常服,墨发依旧松松挽着,正垂眸安静地品着一盏灵茶。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如玉的侧脸上,将那原本就极出色的五官勾勒得愈发深邃动人。
裴琅看着坐在对面的挽千秋,刚刚被东北大碴子味儿浇灭的小心脏,又不争气地开始扑通扑通乱跳。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裴琅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躁动,脸上堆起十二万分的真诚和好奇:“说来,挽师兄,在下还不知道您出身何门何派呢?如此风姿,如此修为,贵宗定然声名赫赫吧?”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甚至带着点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裴琅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挽千秋手中那只上好的青玉茶盏,竟被他生生捏碎了,茶水混着几片碎瓷,滴滴答答落在他月白的衣袍下摆,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裴琅:“???”
不就问个宗门名字吗?!
至于气到捏杯子吗?!
这次就不找你赔钱了,下次注意点哈!
沈昭昭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对着懵圈的裴琅幽幽开口:“裴琅,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这里面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裴琅:“???”
不是,你们宗门是有什么不能说宗门名称的诡异规则吗?
被这气氛整得有点发毛,裴琅决定换个安全点的话题,赶紧给眼前这位救命恩人兼颜值天花板吹点彩虹屁,缓和一下气氛。
“咳,挽师兄。”
裴琅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点,“说来,师兄您真是慧眼如炬,洞若观火。”
“您不知道,天衍宗的那个云婉儿,她那套楚楚可怜、装乖卖惨的把戏,在灵州可是蒙蔽了不少人的眼,甭管是筑基小修还是金丹大能,甚至某些元婴前辈,对她那都是宠爱有加,视若珍宝。”
“唯有师兄您,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本质,丝毫不为所动,这份定力,这份眼力,实在令我等敬佩不已!”
裴琅觉得自己这番马屁拍得情真意切,角度刁钻,正洋洋得意。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发现对面的挽千秋,嘴角抽动的频率……比他刚才捏碎杯子时还要厉害。
挽千秋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喉咙里溢出一声极其短促、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冷笑。
“呵。”
他放下擦手的帕子,抬起眼,那双原本清澈温柔的眸子里,此刻却翻滚着一种……裴琅和沈昭昭都看不懂的、仿佛经历过巨大创伤的阴郁和破碎感。
“就她那点道行?”
挽千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跟我家掌门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沈昭昭:“???”
沈昭昭猛地坐直了身体,掌门?
怎么这也能扯上她家掌门?
挽千秋的表情彻底阴冷下来,仿佛一碰就会碎成渣。
他咬牙切齿,“那个神经病,仗着他那张脸,作天作地、花样百出,我和瑞瑞但凡显出一点点不耐烦——他就开始悲春伤秋,在那卖惨装可怜!”
“他一卖惨,瑞瑞那个没出息的,看着他那张脸就心软了、就妥协了!”
“瑞瑞一妥协,我也得跟着妥协,再说我不妥协行吗?!我不妥协他能作得更狠、更离谱!变着法儿地折腾,直到把你折腾服了为止!”
沈昭昭:“???”这么作死吗他?!
裴琅:“???”这么好看吗他?!
挽千秋沉重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地叹了口气,脸上只剩下一种被生活反复蹂躏后的麻木和绝望。
他抬起眼皮,看向对面两个完全没经历过任何风浪的小崽子:“这么说吧,你可以说他脑子有病,但你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他生得不好看。”
“可你说他脑子有病吧,他又觉得你纯粹是嫉妒他长得好看,故意酸他。”
“所以他每次作死,都十分理直气壮,我和瑞瑞还反驳不了,我俩但凡敢怼他,他就觉得我俩是被妒火冲昏了头脑。”
“逻辑自洽,十分无解。”
沈昭昭:“……”
她家掌门……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神经病?
翌日。
云栖城中心广场,人声鼎沸。
巨大的“青云榜”灵璧下,十五座临时搭建的擂台一字排开,灵光流转,宣告着新人大比海选正式开锣。
规则简单粗暴:参赛者自由选择对手,上擂台,干!
赢的晋级,输的当场卷铺盖回家。
一场定生死,效率高得离谱,也意味着今天至少有一半的修士得哭着离场。
云婉儿穿着一身崭新的天衍宗弟子服,站在某个擂台下,小脸依旧带着点昨晚风波后的苍白,但眼神却努力维持着坚韧。
她练气九重的修为,在满场筑基起步的选手里,简直像羊羔掉进了狼群,扎眼得不行。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在周围同门身上逡巡。
很快,一个筑基四重的天衍宗弟子心领神会,一个箭步就蹿上了擂台,对着台下的云婉儿露出一个“师妹放心”的憨厚笑容。
“婉儿师妹,请赐教!”
云婉儿款款上台,两人象征性地过了两招,那个天衍宗的弟子便左脚绊右脚,“哎呦”一声,以一个极其浮夸的姿势,自己把自己摔飞出了擂台边缘。
“噗通。”
落地姿势标准,甚至还带点“我尽力了”的痛苦表情。
裁判面无表情地挥旗:“胜者,天衍宗,云婉儿。”
台下一片死寂,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嘘声和怒骂。
云婉儿站在擂台上,对那些刺耳的嘘声充耳不闻。
她矜持地理了理裙摆,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愤怒扭曲的脸,心中冷冷一笑。
呵。
有师兄护着,那是她的本事,怎么,你们这群可怜虫,不会连个可以让让你们的师兄都没有吧~?
裴琅在台下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猛地扭头,想找旁边刚从城外回来的沈昭昭吐槽:“不是,你看到没?!还能不能有比那个云婉儿更恶心的——?!”
裴琅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旁边,哪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