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婉儿被这劈头盖脸、毫不留情的一顿喷,喷得那张精心描画的小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煞白如纸。
顾玄宸更是脸色铁青,他下意识地催动神识,试图探查眼前这个翠竹身影的深浅,然而,平日里无往不利的神念扫过去,却只感到一片深不可测的虚无。
顾玄宸心头猛地一沉。
修真界铁律,神识能探查到的,要么是修为平级,要么是低于自己。
若对方修为远高于你,那神识所及,便是一片混沌,根本无法判断其境界。
眼前这人修为……至少是元婴!
可、怎么可能呢,一个元婴期的修士,放在灵州任何一家顶级宗门,都足以担任实权长老,甚至是开宗立派。
但他顾玄宸,竟从未听闻过这号人物,沈昭昭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宗门……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丝前所未有的忌惮和惊疑,瞬间压过了顾玄宸的暴怒。
他握剑的手紧了又紧,本命灵剑嗡鸣不已,剑尖却终究没能再往前递出半分。
元婴对金丹,那是绝对的碾压,硬拼,无异于找死。
挽千秋显然没耐心看顾玄宸在那儿天人交战:“行了行了,瞅你那憋屈样儿,我也不跟你们搁这儿磨叽了,没劲儿。”
他抬手,大拇指朝后随意地指了指,一副赶场子的架势:“小辈们的事儿,让小辈们自个儿解决去,咱们别搁这儿瞎掺和。”
“我知道云栖城后边儿有一野湖,走,咱俩上那儿干一架去!”
顾玄宸:“???”
他脑子里那点关于元婴、关于宗门背景的惊疑还没理清,就被这极其离谱的“邀战”给砸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然而,尚不及顾玄宸反应,挽千秋直接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子,那动作,熟练得一看就有点故事在身上。
“你干什么?!”
顾玄宸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抗衡的巨力传来,堂堂金丹大圆满,天衍宗首席亲传,竟像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弱鸡,直接被对方给拎了起来!
“走你~”
挽千秋一声轻喝,拎着挣扎不休的顾玄宸,翠色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咻”地一声,就在无数道呆滞的目光中,消失在天际。
只留下顾玄宸那带着惊怒的“放开我——”的余音,在广场上空回荡了几息,也彻底消散。
高台上,瞬间只剩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云婉儿,和一群彻底傻了眼、群龙无首的天衍宗弟子。
没了顾玄宸这唯一的金丹大圆满撑场子,面对着广场上虎视眈眈的各方修士,以及对面那个修为最高、正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表情的裴琅……
天衍宗剩下的弟子们,只觉得后脖颈子也莫名地开始发凉。
为首的一名弟子强撑着最后一点天衍宗的傲气,对着沈昭昭和裴琅的方向,撂下两句毫无底气的狠话:“好……算你们有点本事!今日之辱,我等记下了!待我宗长老出关,自会……自会向贵宗挨个讨回!”
说完,也顾不上其他,几个人几乎是连拖带拽,簇拥着失魂落魄的云婉儿,在无数道鄙夷、嘲弄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匆匆退场。
喧嚣的广场,一时间竟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安静。
沈昭昭和裴琅隔着几步距离,大眼瞪小眼地杵在那儿。
裴琅还沉浸在自己“春心陨落”的巨大冲击里,表情有点空白。
沈昭昭眨了眨眼,率先打破沉默。
她动作极其自然流畅,完全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直接朝着裴琅伸出手:“给钱。”
裴琅猛地回神,一脸茫然加震惊:“???”
给什么钱?
凭什么给你钱?!
沈昭昭理直气壮:“我大师兄,谪仙之姿、修为深不可测,人家特意放下手头要事,千里迢迢跑来替你家戒律长老救场,这么大的人情,你不给点儿出场费说的过去吗?”
裴琅:“……”
他看着沈昭昭那张写满了“快掏钱别墨迹”的小脸,再想想刚才那位翠竹谪仙拎人后脖颈子的彪悍作风,以及那口纯正的大碴子味儿……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裴琅无比沉重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再次把手伸向自己那个骚包的储物袋,掏灵石的动作都透着股生无可恋:“……你们宗门,一个个的都有病。”
……
是夜,云栖城大大小小的茶楼酒肆便都传疯了一般。
“听说了吗?!天衍宗那个眼睛长头顶上的顾玄宸!”
“他咋了?”
“嗐!别提了,老惨咯!据说被拎去后山野湖,那家伙给揍得……啧啧啧!”
“衣服都烂成破布条子了,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一样,他那契约灵兽毛被拔得一根毛都不剩!”
“真的假的?!顾玄宸啊?他不是金丹大圆满,天衍宗首席吗?!”
“那还能有假,有人亲眼瞧见了,说是连夜给抬回宗门,回去就直接闭关了,知道的是没打过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人给咋地了呢!”
“噗——!”旁边喝茶的修士一口水喷出来。
这流言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云栖城每个角落,版本越传越离谱。
从最开始的顾玄宸惨败,到最后的顾玄宸惨败后惨遭蹂躏,各种版本,能过审的、不能过审的,应有尽有。
顾玄宸那“从未吃过败仗”的金身,经此一役,算是彻底碎成了渣,连带着天衍宗的脸面,也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他这一倒,天衍宗此次新人大比算是彻底没了能站台的主儿。
毕竟岁末讨伐邪修,长老们全在洞府里躺尸养伤呢,唯一能撑门面的顾玄宸还把自己给撑碎了。
不过,凌霄真人到底还是眼下修真界公认的第一人,积威犹在。
云栖城城主府权衡再三,终究不敢把事做绝,太过拂了他的面子。
于是,一份破格许可的玉简,连夜送到了云婉儿手中。
只是这份“恩典”,在如今满城风雨、议论纷纷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扎眼,也格外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