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臣王承恩，恭送大明皇帝陛下……上路！”
“皇爷一路走好，老奴随后便至！呜呜呜……”
一阵尖利凄楚的悲泣，如同冰冷的钢针，骤然刺入朱崇真混沌的意识深处。
我是谁？
我在何处？
我究竟在做什么？
朱崇真猛地睁开双眼，视野所及一片茫然，唯有彻骨的懵懂占据心田。
短暂的失神后，意识才如退潮般缓缓归位。
映入眼帘的，是一株虬枝盘曲、形态嶙峋的老树，其扭曲的枝干上，一道刺目的明黄色绫带正悬垂而下，于寒风中微微飘荡。
而他自己的双手，此刻正下意识地探向那黄绫打成的死结，眼看便要套上自己的脖颈！
“停！我在做什么？”朱崇真的手指如同触电般僵直在冰冷的绫结边缘。
凛冽的朔风呼啸着灌入耳中，风中裹挟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气息。
远处，此起彼伏、声嘶力竭的呐喊排山倒海般涌来：“闯王来了！不纳粮！不纳粮！”
几乎同时，一股庞大而驳杂的记忆洪流，裹挟着陌生又诡异的熟悉感，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瞬间将其淹没。
“呃啊！头……头要裂开了！”剧烈的痛楚让朱崇真眼前一黑，下意识地抱紧头颅，身体失去平衡，从立足的巨石上直直栽落下去。
“皇爷！陛下！您怎么了？您可无恙？”原本跪伏在地、涕泪横流的王承恩，见状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扑爬过来，慌忙将坠落的“崇祯”紧紧搂入怀中，心痛欲绝。
不知过了多久，摔得晕厥过去的朱崇真才悠悠转醒。
当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记忆如同烧融的铁水般在他脑中彻底交融，一个冰冷的事实终于清晰地烙印在意识深处——他穿越了！
而且，竟他娘地穿越成了即将在煤山自缢的亡国之君，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
“老子叫朱崇真！不是什么朱崇祯，更不是朱由检！”朱崇真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咆哮。
作为一个现代人，也曾幻想过穿越成帝王，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后宫佳丽三千，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如今幻想“成真”，却是在王朝覆灭、身陷绝境的最后时刻！
“完犊子了！彻底玩完了！大明江山，开局一个碗，结局一根绳！这根该死的绳索，现在就要勒在老子的脖子上了！”
无尽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贼老天！你瞎了眼吗？就不能让我早穿几年？哪怕无法力挽狂澜，好歹让我过几天皇帝瘾啊！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朱崇真只觉人生的至暗时刻已将自己完全吞噬，强烈的窒息感混杂着一股刺鼻的异味，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大伴！快……快松手！朕……朕要被你勒死了！”朱崇真挣扎着喊道。
原来，是护主心切的王承恩将他抱得太紧，险些将他活活闷死。
王承恩闻言，慌忙松开手臂，依旧哭哭啼啼：“皇爷！您可算醒了！真真吓煞老奴了！”
朱崇真长叹一声，带着无尽的疲惫：“方才若是摔死了，倒也是一了百了。横竖都是个死，摔死和吊死，又有何分别？”
听皇帝如此灰心丧气，王承恩悲从中来，又呜咽了几声，犹豫片刻，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劝道：“皇爷……当真……当真就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吗？要不……咱们回宫去？召集文武百官，让他们带上家丁护院，拼死护着皇爷您……杀出重围？”
朱崇真（此刻他仍是朱崇真的思维）无力地摆了摆手，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召集？朕亲自撞响了景阳钟！结果如何？满朝朱紫，衮衮诸公，竟无一人入朝勤王！大明养士三百年啊……到头来，竟无一忠臣肯在朕身边，陪朕走这最后一程！”说到最后，语气已满是悲愤与苍凉。
正说着，朱崇真猛地一把推开王承恩，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站起。
他指着老太监，眉头紧锁，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大伴，你身上……这是股什么怪味儿？熏得朕头昏脑涨！”
作为一个有着轻微洁癖的现代灵魂，朱崇真还是第一次闻到如此浓烈刺鼻的尿骚味，没当场呕吐出来，已经是极大的克制了。
王承恩明显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身陷如此绝境，自家主子竟还有心思挑剔他身上的味道。
他下意识抬起袖袍嗅了嗅，老脸顿时涨得通红，尴尬万分地躬身道：“老奴腌臜之身……加之近日诸事纷乱如麻，心力交瘁，实在无暇顾及自身仪容，污了皇爷圣体，罪该万死！”
朱崇真摆了摆手，脑中念头一转，结合融合的记忆，瞬间明白了这气味的来源——太监被阉割后，小便失禁是常态，平日勤于换洗尚可遮掩，一旦疏于打理，那股子异味便会浓烈得随风飘散数里。
难怪那些文臣武将总对宦官敬而远之，这气味也是原因之一。
这尴尬的话题没有继续下去，一时间，主仆二人相对无言，唯有刺骨的寒风卷过煤山枯枝，呜咽作响。
朱崇真背靠着那棵象征着末路的歪脖子老树，两世的记忆碎片在脑中激烈碰撞、融合。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穿越”这件离奇之事，也变得微不足道。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必须立刻抉择的问题！”
“难道我真的要顺应那该死的‘历史’，吊死在这煤山之上，成为史书上一行冰冷的注脚？”
融合了现代历史知识的朱崇真，比崇祯本尊更清晰地认识到大明王朝此刻已是病入膏肓，回天乏术。
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此认命，更不甘心死得如此窝囊憋屈！
“虽说历史上的崇祯‘君王死社稷’，确实为大明朝保住了最后一丝体面……”
“但是！上吊？绝不可能！这辈子都绝不可能上吊！”
“即便北方沦陷，南明尚存！只要我能逃出京师，未必没有重整山河、东山再起的机会！”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甲申国难，叛徒带路党固然不少，但我大明三百年江山，忠贞之士岂能绝迹？我必须召集他们，杀出一条血路！”
念头至此，朱崇真只觉堵塞的心窍豁然贯通！
他决定搏一把！
即便失败，结局也不会比吊死更糟！
若侥幸成功，便是真正的逆天改命！
朱崇真……不！从此刻起，他必须彻底接纳这个身份——他就是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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