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丹堂正上方时，柳清歌捧着那朱漆木盒推门进来。
她发簪重新别好了，却歪向右侧，发尾沾着半片碎草叶——想来是方才在演武场督战，被流矢惊散了发髻。
林修远正替阿福换敷在肩头的冰玉膏，指尖的凉意突然顿住。
他望着柳清歌手中的木盒，喉结动了动：师姐。
陈长老说这是给你的。柳清歌将木盒放在案上，锦帕滑落时带起一道细响。
林修远这才发现木盒边缘压着封青纸信笺，墨迹未干，还带着松烟墨的清苦。
他伸手时，柳清歌突然按住他手背。
她的掌心还留着丹炉的余温，连指节都泛着淡红：先看信。
信笺展开，林修远的瞳孔微微收缩。
陈长老的字迹苍劲如铁，在药材库流水账五个字下画了三道重线：炎灵花上月申领十二株，实际入库仅九株。他的拇指蹭过信中被圈起的数字，想起前日炼冰火同元丹时，丹炉里那抹该有的灼红突然暗了一瞬——原是药材出了问题。
这是今早查账时发现的。柳清歌的声音放得很低，陈长老说，丹堂历来管账的孙执事昨日称病告假，可我方才去他屋，药碗里的药渣还是干的。
林修远的指节抵着案几，指腹磨过信笺边缘的毛边。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时，他几乎是立刻按下了扫描键。
丹房后库的药材架在视网膜上浮现出淡蓝光幕，一株株药材的属性如游鱼般掠过：一阶赤焰草：火属性 3、二阶寒玉露：冰属性 5......直到扫过第三排最里侧的青瓷瓮。
假炎灵花：无属性，伪装度97%。
他的呼吸陡然一滞。
小蝶端着药碗经过时，见他突然攥紧信笺，指背青筋凸起：林师兄？
小蝶，去把张铁柱喊来。林修远松开手，信笺上印着深深的指痕，就说我要核对今日新到的药材。他转头看向柳清歌，目光像淬了冰，师姐，孙执事的住处钥匙在谁那儿？
柳清歌愣了一瞬，随即从腰间解下一串铜钥匙：丹堂库房的都在这儿。她盯着林修远迅速翻动钥匙串的手，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怀疑...
有人用假货换走了真炎灵花。林修远将假炎灵花的扫描界面调给她看，蓝光映得她眉心微蹙，篡改账目是为了掩盖缺漏，但假花药性全无——若被炼进疗伤丹里......
柳清歌的指尖重重叩在案上：今日晨间给伤员服的续脉丹里就用了炎灵花！她转身要跑，却被林修远一把拉住。
师姐。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先别急。
我让张铁柱去查存药，若今日用的是真花，还来得及补救。他松开手，袖中系统面板闪烁着未解锁的跨属性融合字样，更要紧的是，对方既然敢在丹堂动手，绝不会只做这一步。
月上柳梢时，林修远带着小蝶往药材库走。
小蝶的布鞋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轻得像怕惊飞了夜鸟。
她攥着林修远的衣角，声音里带着颤：师兄，我们真的要半夜来查库？
柳师姐说后半夜大长老就到了......
正因为援兵要到了，对方才会急着收尾。林修远摸出三张鹅黄符纸，在药材库门口的柱脚、窗棂、墙角各贴了一张。
符纸遇风泛起微光，他低声解释，这是感应符，有人靠近三尺内就会发烫。
小蝶凑近看符纸，发辫扫过他手背：那要是玄冰阁的人......
他们要的要么是销毁证据，要么是转移剩下的假花。林修远推开库门，霉味混着药材的苦香涌出来。
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在地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他借着月光检查最里侧的木架，指尖划过青瓷瓮的封泥——那是存放炎灵花的位置。
子时三刻，感应符突然在墙角泛起红光。
林修远的后背瞬间绷直，他一把将小蝶拉到木架后，用手势比了个噤声。
小蝶立刻捂住嘴，可睫毛还是抖得像被风吹的蝶翼。
库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鞋底蹭过青石板的细响。
林修远摸出腰间的淬毒短刃，刃身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脚步声停在库门前，接着是铜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响——和柳清歌那串钥匙碰撞的声音一模一样。
师兄......小蝶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带着点甜津津的药糖味。
林修远反手按住她的后颈，将她往木架深处又推了推。
锁舌弹开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借着月光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缩成一团，而门外那道身影正提着灯笼跨进来，青玄宗的云纹道袍在风里晃出一片模糊的白。
那身影的灯笼晃向炎灵花的木架时，林修远的短刃已经攥出了汗。
他对小蝶比了个藏好的手势，脚尖在地上轻轻一踮，像片叶子似的飘向库房角落——那里，感应符的红光正随着来人的靠近，渐渐变成刺目的血红色。
林修远的指节几乎要嵌进淬毒短刃的骨柄里。
黑影提的灯笼在药架上投下摇晃的光晕，他看清那只戴着青玄宗门环的手正将什么东西塞进青瓷瓮——是团裹着黑布的块状物，与真炎灵花的绛紫色花瓣轮廓截然不同。
是在替换假货。他喉间泛起铁锈味，这是紧张到极点的生理反应。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跳动，扫描结果证实了猜想：伪装炎灵花（次品）：无属性，含微量致幻毒素。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若这些假货被炼入续脉丹，伤员服用后轻则疯癫，重则暴毙——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掩盖缺漏，是要借丹堂之手屠尽今日演武场受伤的青玄弟子！
黑影的指尖刚触到瓮口封泥，林修远屈指弹出腰间的定神符。
符纸擦着药架边缘疾射而出，在黑影后颈炸开一团金光。
那身影猛地一僵，灯笼当啷砸在地上，火星溅到角落的干草堆上，腾起几缕焦烟。
谁？！黑影嘶哑的喝问撞在库房四壁，惊得梁上的蝙蝠扑棱棱乱飞。
林修远借着蝙蝠振翅的杂音贴到木架侧面，看见对方慌乱扯下腰间的短刀——竟是青玄宗内门弟子标配的乌木柄淬银刀。
跑！黑影突然低喝一声，也不管封泥有没有重新糊上，转身就往门口冲。
林修远早料到对方会逃，掌心的追踪符在袖中预热，待黑影掠过身侧时，他屈指一弹，符纸精准粘在对方道袍下摆的云纹里。
小蝶，跟着药架绕到前院！林修远反手将小蝶往相反方向一推，自己则猫腰窜出库房。
夜风吹得他道袍猎猎作响，黑影的脚步声在偏殿间忽远忽近，像是故意引他往宗门最荒僻的角落去。
绕过三重断墙，黑影的脚步突然顿在一座爬满藤蔓的破屋前。
林修远躲在半人高的野蔷薇丛里，看着对方掏出火折子引燃门楣上的蛛网——吱呀一声，朽木门裂开条缝，霉味混着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他屏息凑近，透过门缝看见屋内码着整整齐齐的檀木箱子，最上面那口没上锁，露出半截泛着幽蓝光泽的药材。
系统扫描声在脑海里炸响：三阶冰魄草：冰属性 15（未登记）、二阶赤焰金：火属性 12（未登记）......每一条属性都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些可都是青玄宗库房账册上没有的珍贵材料，足够炼十炉九转还魂丹。
黑影蹲在箱子前翻找，道袍下摆在动作间掀起一角，林修远终于看清对方腰间的玉佩：雕着烈焰纹的赤玉，是炎火教外门弟子的标识！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难怪假炎灵花里混着致幻毒素——炎火教和青玄宗争夺寒铁矿山的恩怨，到底还是烧到了丹堂。
啪嗒。黑影突然将什么东西塞进怀里，转身就要出门。
林修远迅速退到墙根，听着脚步声消失在晨雾里，这才摸出腰间的通讯符。
符纸在指尖燃起淡青色火焰，陈长老的声音从火光中传来：修远？
丹堂后库有内鬼，废弃炼药房藏着炎火教的私货。林修远压着嗓子，对方穿青玄内门服，腰佩炎火赤玉。
通讯符的火焰猛地蹿高三寸，陈长老的喘息声清晰可闻：我这就带执法堂的人封了炼药房！
你......
我去看小蝶。林修远打断他，转身往丹堂方向跑。
小蝶正缩在药架后发抖，怀里还抱着方才被撞翻的药碗，碗里的续脉丹撒了一地。
他蹲下身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辫：别怕，坏人找到了。
小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冰：师兄，方才那黑影......我好像见过。她的声音发颤，前日给李师叔送药时，他在丹堂后巷和个穿红衣服的人说话......
林修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演武场那支本该射偏的流矢，想起孙执事药碗里干硬的药渣——这不是单独的内鬼，是张织了至少半月的网。
天刚蒙蒙亮时，陈长老带着执法堂弟子冲进废弃炼药房的动静惊醒了丹堂的药童。
林修远站在廊下，看着一箱箱药材被抬出来，晨露打湿了他的鞋尖。
柳清歌从演武场赶回来，发簪终于端端正正别在鬓边，却掩不住眼底的青黑：执法堂审了守夜的弟子，那黑影是外门执事周明远。她递来个锦盒，这是从他住处搜出的信，收信人盖着炎火教的焰纹印。
林修远打开锦盒，泛黄的信笺上墨迹未干：青玄丹堂已控，三日后演武场伤员服下掺毒续脉丹，届时......后面的字被撕得只剩半角，却足够让他脊背发凉。
三日后？他捏着信笺的手在抖，可今日晨间已经给伤员服药了！
柳清歌的脸色瞬间煞白：我马上去查！她转身要跑，却被林修远拉住。
他的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二阶解毒丹可中和致幻毒素。
等我。林修远冲进丹房，抓起药柜里的千年人参和玄冰草。
系统合成界面在眼前展开，他的指尖在材料列表上快速点选——解毒丹需要的赤焰花、寒玉露，他昨日刚让张铁柱核对过库存。
合成二阶解毒丹（改良版）：成功率87%。
丹炉里腾起淡紫色火焰时，林修远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执法堂的弟子跑得气喘吁吁，手里举着半片碎玉：林公子，宗主让您去前殿！他的额角还挂着汗，赤无焰那老匹夫，派了三名圣子级高手来青玄山！
林修远的手在丹炉边顿住。
赤无焰是炎火教教主，圣子级高手......他望着丹炉里翻滚的丹液，喉间泛起一丝冷意。
晨雾中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知道了。他将刚凝成的解毒丹收进玉瓶，转身时看见柳清歌抱着药箱从演武场方向跑来，发簪上的碎草叶在风里轻轻摇晃。
晨光透过丹堂的雕花窗棂，在他脚边投下一片金斑，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炎火教，他低声呢喃，指尖摩挲着腰间的追踪符，你们到底还藏了多少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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