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寒气从门缝钻进来，林修远的指尖还残留着药杵的余温。
陈长老撞开木门的刹那，他手中的药盏险些脱手，青瓷与石案相碰发出细碎的脆响，惊得柳清歌在药案上猛地惊醒，发间朱砂粉簌簌落在她青衫前襟。
陈长老？柳清歌揉着眼睛起身，声音里还带着刚醒的混沌，待看清对方灰白胡须上凝着的晨露，以及腰间那枚代表丹堂副堂主的玄玉牌都在发抖，瞳孔骤然缩紧。
大长老...陈长老的喉结滚动两下，像是被什么哽住，枯瘦的手死死攥住林修远的衣袖，指节因用力泛白，在苍梧矿脉遇袭，被人用碎星锥挑断了十二正经。
刑堂的人刚把他抬回来时，心口还有余温，可现在——他突然松开手，从怀里抖出个染血的锦盒，这是大长老最后一口气时攥着的，里面是半块玄冰阁的寒玉令。
林修远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想起昨夜黑衣人被拖走时腰间的火纹袖扣，想起药柜里那半枚同样纹路的袖扣，此刻在晨光里，陈长老掌心的寒玉令泛着幽蓝冷光，与火纹图腾在他脑海里重叠成刺目的影。
玄冰阁、合作、大长老遇袭...这串线索在他识海里炸成惊雷。
只有你的合成丹药能救他。陈长老突然跪了下去，丹堂副堂主的玄玉牌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刑堂查过，丹房里千年人参被调包，玄铁花少了三株——那些本该用来炼续命丹的药材，全被人动了手脚。
可刑堂说，你用普通药材合成过洗髓丹，说不定
我试试。林修远弯腰扶住陈长老，掌心触到对方后背的冷汗，凉得像浸了冰水。
他转身看向药柜，系统界面在识海展开，红色警报还在闪烁：【目标生命体征：心率32次/分，血压40/20mmHg，剩余存活时间：27分钟】。
柳清歌突然扯住他的袖子，她的手指比平时凉很多：我昨天整理药材时，发现地窖还剩半株五年生的回气丹，还有星纹铁的粉末...你需要什么，我去拿。
回气丹×1，星纹铁粉末×3，炎灵花×1。林修远的声音很稳，稳得像是刻在青铜鼎上的铭文，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稳当底下翻涌着怎样的惊涛——系统提示合成二阶续命丹的成功率是80%，可大长老只剩不到半小时，若是失败...
小蝶的出现带着股淡淡的药味。
她裹着染血的外门弟子服，左脚踝还缠着林修远昨夜给她敷的续骨膏，此刻正扶着门框喘气，额角细汗像碎钻：我、我帮你递药。
你伤还没好。林修远皱眉，伸手要扶她回去，却被小蝶躲开。
小姑娘咬着发白的嘴唇，眼睛亮得惊人：昨天你用洗髓丹救我时，我疼得快晕过去，可闻着药香就觉得...觉得你一定能行。她踉跄着走到丹炉旁，把柳清歌递来的炎灵花小心放在木盘里，我想看着你救人。
林修远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摸向腰间的破碗，系统界面里的材料清单开始闪烁：回气丹的丹纹清晰可见，星纹铁粉末在玉瓶里泛着银芒，炎灵花的花瓣上还凝着晨露，每一根脉络都被系统扫描得清清楚楚。
一炷香时间。他对陈长老说，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转身时，袖口扫过案头的药材清单，那张被柳清歌压了半宿的纸页飘落，露出底下用朱砂写的小字：林师弟的合成法或许能突破丹方限制。
丹炉里的火折子噌地窜起。
林修远屈指弹向炉口，火势应声拔高，映得他眉眼发亮。
柳清歌捧着回气丹站在左侧，每等他一个眼神，便精准地将丹药投入丹炉；小蝶守在右侧，用竹夹夹起星纹铁粉，按他点头的次数轻轻撒入。
温度180度。林修远盯着丹炉上的温度计，额头渗出细汗。
系统提示在识海滚动：【融合进度30%，需维持中火】。
他抄起旁边的铜扇，手腕轻抖，火势立刻稳如秋水。
炎灵花。他低声道。
小蝶的竹夹微微发颤，却准准将那朵赤红的花送进炉口。
刹那间，丹炉里腾起金红相间的雾气，药香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熏得柳清歌连退两步，却又立刻稳住脚步，从袖中摸出帕子替林修远擦去额角的汗。
一炷香烧到后半截，香灰簌簌落在丹炉旁的石台上。
林修远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可他的眼睛比炉中的火更亮。
系统提示的进度条跳到85%时，他突然屏住呼吸——丹炉里传来咔的轻响，像是某种桎梏被打破的声音。
成了！柳清歌轻声惊呼。
她看见丹炉顶部的云纹突然泛起金光，那是丹药即将成型的征兆。
小蝶的手死死攥着竹夹，指节发白，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陈长老跪在丹炉三步外，双手合十抵在额前，嘴唇动个不停，也不知是在念祷还是在数着大长老的存活时间。
林修远的指尖悬在丹炉上方。
系统提示的成功率已经跳到95%，可他知道，最关键的一步还没到——开炉取丹时，稍有不慎，丹药就会因温度骤变碎裂。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成爪虚按炉顶，左手快速结了个丹堂弟子才会的稳火诀。
叮——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合成成功：二阶续命丹（特效：三息内恢复30%经脉，持续一小时修复内脏损伤）】。
林修远的手刚要去掀炉盖，丹炉里的火焰突然噗地一暗。
柳清歌的惊呼几乎同时响起：不好——
炉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原本稳定的火苗像被泼了冷水，缩成豆大的一点。
林修远的瞳孔骤缩，他看见丹炉内壁凝结起细密的水珠，那是温度失衡的征兆。
而在系统界面里，刚合成的续命丹图标边缘，正渗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黑纹。
炉温骤降的刹那，林修远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丹炉内壁的水珠正顺着纹路往下淌，像大长老正在流逝的生命。
柳清歌的惊呼撞进耳膜时，他的指尖已经掐进掌心——系统界面里，火灵石的能量条只剩可怜的15%，这东西本该在炼丹前就检查好的。
火灵石被做了手脚！柳清歌踉跄着扑到丹炉侧面，指尖划过嵌在炉底的菱形凹槽，我前日领的是三阶火灵，现在...现在连一阶都不如！她话音未落，丹炉里最后一点火星滋地熄灭，那丝黑纹顺着续命丹的轮廓爬了半圈，系统提示的红色警告刺得林修远眼眶发疼：【丹药稳定性-40%，10秒后崩溃】。
小蝶，去我包袱里拿精铁砂！林修远的声音像淬了冰，反手扯下腰间的破碗。
系统合成界面在识海疯狂闪烁，他的手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划过火灵石强化的图标——这是他前日在杂役房扫到半块残卷后，偷偷试验过三次的配方。
精铁砂×5、赤焰草×2、一阶火灵石×1，合成成功率70%。
可现在，他没得选。
小蝶的伤腿撞在药案角上，疼得她倒抽冷气，却仍咬着牙把青布包袱甩过来。
林修远单手接住，粗布摩擦掌心的触感让他想起昨日替小蝶换药时，她那截裹着续骨膏的脚踝——当时他就该想到，连外门弟子的伤药都能被克扣，丹房的火灵石怎会安然无恙？
清歌姐，把你袖中的赤焰草给我。他头也不抬地翻找精铁砂，指尖触到粗粝的金属颗粒时，系统扫描声叮地响起。
柳清歌愣了一瞬，随即扯断腕间的红绳，三株裹着晨露的赤焰草啪地落在他掌心：我今早去药田新摘的，还热乎着。
合成界面的倒计时跳到5秒，林修远的额头抵着破碗。
粗粝的碗沿硌得他生疼，却让他的思路异常清晰：先融精铁砂，再裹赤焰草，最后注入火灵石的残能。
当系统提示合成中的字样亮起时，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丹炉里的滴答水声。
成了！小蝶突然尖叫。
林修远抬头时，掌心的破碗正泛着橙红微光，一块鸽蛋大小的火灵石躺在碗底，表面流转着细密的金纹——这是二阶火灵石的特征。
他几乎是扑到丹炉前，将火灵石狠狠按进凹槽。
轰——
丹炉里腾起的火焰比之前更猛，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三尊被点燃的木偶。
林修远的指尖悬在炉口三寸处，能清晰感受到热度的变化——系统提示的稳定性正在疯狂回升，黑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柳清歌抓起铜扇开始扇火，发梢被烤得微卷；小蝶抱着药杵站在他身侧，指甲几乎要掐进木柄里；陈长老不知何时跪到了丹炉正前方，灰白的胡须被火风吹得飘起来，像一团燃烧的雾。
温度260度！林修远吼了一嗓子。
柳清歌的扇动频率立刻加快，火星子溅在她青衫上，烧出几个焦黑的小洞，她却浑然不觉。
丹炉里的雾气开始凝结，金红相间的光团逐渐凝实，最终叮地一声落在丹盘里。
林修远的手在发抖。
他捧着丹盘的指尖沁出冷汗，却仍稳稳托住那枚流转着幽蓝微光的丹药——二阶续命丹的表面浮着细密的云纹，像大长老当年在演武场教他打拳时，天空飘过的云。
走！他扯起陈长老的衣袖。
老人踉跄着起身，玄玉牌在腰间撞出清脆的响。
三人穿过丹房长廊时，林修远听见自己的鞋跟叩在青石板上，一下，两下，和大长老床头那盏青铜灯的灯芯跳动频率一模一样。
大长老的寝室笼罩在药香里。
刑堂堂主守在床前，见林修远进来，立刻退到一旁。
林修远跪在床沿，看见大长老的嘴唇白得像雪，十二正经断裂处的皮肤泛着青紫色的瘀斑——这和系统扫描的影像分毫不差。
他用银针挑开长老的牙关，将丹药轻轻送进喉间。
三息。
大长老的指尖动了动。
半柱香后，林修远看着系统界面里的生命体征从濒危跳成稳定，突然觉得喉咙发咸。
他伸手去擦大长老额角的汗，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出汗，滴在老人手背的皱纹里，像落进干渴土地的雨。
林小友...大长老的声音像破风箱，却让满室的人都红了眼。
陈长老跌坐在地，玄玉牌摔出去三尺远；柳清歌扶住床柱，指节发白；小蝶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灰尘。
消息传到主峰时，林修远正蹲在丹房角落，用破碗收着最后一点丹药残渣。
宗主的书房里，檀香缭绕。
白眉老者放下手中的《万匠界志》，指节叩了叩案头的传讯玉符：青玄的丹火，该换个掌灯人了。旁边的侍从垂首应是，袖中却多了枚刻着监字的令牌。
暮色漫进丹房时，杂役阿福气喘吁吁地跑来，额角的汗把青布头巾都浸透了：林...林师兄！
刑堂的人说，宗主明天要召见你，还说要...要封你做临时医匠！
林修远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案头新写的《合成丹方笔记》，字迹还未干透。
窗外的晚风掀起纸页，露出最后一行：续命丹可救一人，若要救万人...
他抬头时，看见小蝶抱着药筐站在门口，发梢沾着夕阳的金粉。
远处传来晚钟，一声，两声，像在叩响某扇尘封已久的门。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