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府医!”
县令早就慌了神,已经顾不得等嬴骊开口,手忙脚乱指挥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高瞿分明说过附子用一定手段作膳顶多算是慢性毒药的效果,等事成之后再为长公主推荐名医安插人手,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是那高瞿小儿又暗中增加了剂量?
此时已经无人能给县令作答。
府医早已听命而来,他跪坐在高瞿一侧,又是切脉,又是观瞳,一时冷汗涔涔。
这症状怎会如此复杂?就连他都有些看不出来。
然而这人他之前见过,是公主府的人,又常往府宅来,更何况今日长公主还在此处,不给个交代怎么行?
“这……这像是心风壅闭之兆啊,”府医抬手擦汗,“待草民刺针于哑门穴,可见成效。”
那府医迅速取了银针,才刺下去,高瞿竟突然口吐白沫,症状加剧!
府医眼皮直跳,奋力压着发颤的手,在场这么多人,他也只能顶着压力重新换个方法。
静静站在嬴骊身侧的嬴宣英被高瞿的样子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后撤一步往嬴骊身后躲去。
她怀中的橘侯早已经呆不住,从她怀中跳下,在一片凌乱中闲庭信步。
嬴宣英皱了皱小脸,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多看着自己的橘侯,生怕它误食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但很快她再次听到了橘侯嘀咕的声音。
“这不是姑姑当时的那碗汤吗,怎么感觉换了个味道?”
橘猫把鼻子凑过去,“(嗅嗅)现在的味道更难闻了。不喜欢,快走快走。”
嬴宣英低头,小脸儿皱得更紧,换了个味道,是什么意思?
嬴宣英快步走到橘侯身边,抓着橘侯低声急切问道,“橘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换了味道?”
橘侯被她抓得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看在嬴宣英的面子上没有挣脱。
“本猫不知道是什么让汤变了味道,只是肯定不是姑姑最开始的那碗汤。”
橘侯还信誓旦旦下了定论,“感觉不像是好东西。”
嬴宣英脑中一滞,松开手。
她试图用小小的脑袋把这件事捋清楚。
不是姑姑之前喝的汤。
所以高大人尝了才会生病?
那为什么不是姑姑之前的汤?
难道这些人里面也藏着坏人?
嬴宣英揪着衣角,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猜测之中,更何况之前还经历了一回。
她看了眼一脸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嬴骊,纠结痛苦又涌现心头。
嬴宣英张了张嘴,想故技重施,以此提醒嬴骊。
可是她还没张嘴,那天闪着寒光的刀剑又在其眼前出现。
不行。
不行。
嬴宣英打了个寒战,那天就是因为这样,才差点让姑姑受伤。
这不是个好办法。
该怎么办?
她忽而呼吸急促,茫然环顾,这个地方还会藏着人吗?
嬴骊余光瞥见嬴宣英快急哭了的表情,过来牵着嬴宣英的手,“英儿,怎么了?”
“姑姑……”嬴宣英感受着手上的温度,下意识紧紧攥住,“姑姑不要吃这里的东西。”
她声细如蚊蝇,“这汤好像有问题,吃了就会变成高大人那个样子了。”
眼神真挚,语气恳切,是真的很怕。
嬴骊轻轻一笑,揽过嬴宣英,“好,姑姑不喝。”
其实从一开始嬴骊就一直分了些眼神在嬴宣英身上,但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英儿还在跟橘侯说话?
到底是为什么?
想到自离京到封地后的种种,英儿的一切行为都极其正常,除了总是表现出来的与动物的亲近和交谈,嬴骊心中忽然起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她的小殿下,或许……难道能跟动物交流?
嬴骊:……
要不是时机不对,嬴骊差点因为自己这个想法笑出声。
不过若真是如此,橘侯告诉英儿汤有问题,英儿才会这般急切来提醒她,倒也说得过去了。
而离京路上的所有事,英儿或许早已从别处知道?
嗯……可以留意。
“住手!你是在害他!”
这猝然一声,打断了嬴骊的思绪。
嬴骊循声望去,双眸微眯,是那位白发少女。
高瞿的口吐白沫已经止住,但是唇色愈发乌黑,看着像是无力回天。
众人愣神之际,那白发少女已经拨开人群站到了高瞿身边。
县令指着她喝道,“你一个舞姬来凑什么热闹,还不快滚下去!”
白发少女置若罔闻,跪坐在高瞿身边,自顾行动起来。
她缓缓扒开高瞿口舌,高瞿紧咬的牙关废了她不少力气。
却见其舌根僵直,舌苔成蓝灰色,像是中毒症状,只是拿银针去查验那些膳食,又丝毫没有发黑迹象,倒不像是寻常的毒药。
少女沉声道,“还劳烦先替我备些生姜汁。”
县令见状,张口欲骂,却被嬴骊拦了下来。
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少女,并非府医那样的庸医。
嬴骊淡然开口,不容置疑,“按她说的去做。”
“是。”
“若是可以,还请虞姑娘救他一命。”
少女看了嬴骊一眼,终于继续,待到她的手探到高瞿胸口,滚烫的温度几乎让她下意识皱眉。
先前探得的那些像是服食了附子的症状。
少女将目光放在了地上打落的食碗上,旁边还有附子残渣,眸光一闪,果然如此么?
那碗里的汤早已洒落一地,只剩下附子羊肉。
只是眼前这人身上的附子气味尤其重,不像是今日才沾上去的,像是日日与附子为伍。
似乎这就是一桩误食了未炮制得当的附子而中毒了的乌龙事件。
但真实情况好像又有些不对。
少女眉头紧锁,这症状确实与附子中毒实在相似,若只是这样,本不会有这么严重才对。
比起附子中毒的渐进性喉麻和四肢颤抖、心慌气喘,这人瞬间牙关紧咬、下颌痉挛差点咬断舌头,再加上喉头水肿入球、胸腹高热如炭的症状,还像是夹杂了蟾酥中毒。
这样一来就不是意外了。
少女眉头紧锁,疑惑地看了嬴骊一眼,这长公主这么难杀?
至于又是生附子又是蟾酥的么?
少女沉思间还不忘给高瞿解毒,先是拿生姜汁减缓高瞿舌尖麻痹,又叫人取来牛乳混合芒硝。
逼出五脏积热后,又从少商穴放血几滴,一切处理妥当后才在高瞿口中倒了一些生姜黄连膏让他含着,她则负责为高瞿艾灸关元穴。
也就长公主命大,叫下人先替她试毒了,而这奴仆也命大,今日碰着她了。
否则以那庸医的手段,早升天了。
但是这县令府的人也太胆大了吧,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对长公主使这些肮脏手段?
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有这个胆子吗?
少女抬眸,正对上嬴骊欣赏的眼神,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他们,好像确实没有这个胆子。
围在一边的人先开始有多看轻这个少女,现在就有多瞠目结舌。
也没说永宁县有这么个神医啊。
但是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这……这白头发,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咱永宁县不就那么一位吗?”
“是啊,不就是最边上那间药铺的人吗?”
所有人都认出来了这是谁,不由都暗戳戳后退一步。
“这女人行事本就诡谲,今天怎么还扮作舞姬被请到这县令府来了?”
“谁知道呢,那白发看着就晦气。”
嬴骊就好像没听见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眼见高瞿症状有所减缓,反而松了口气,感激上前,“你叫什么名字?”
这劫后余生演得太真了,殿下。
少女敛去眸中情绪,垂眸作揖,“草民虞惊鸿,请长公主安。”
“惊鸿?”嬴骊侧首,难掩眸中欣赏,“你懂医术?”
“是,草民是一家药铺掌柜。”
“原来如此,”嬴骊微微颔首,笑道,“你这次帮了本宫一个‘大忙’,可有什么想要的?”
虞惊鸿薄唇紧抿,忽而上前一步,凑到嬴骊身边。
观楚神色一凛,举剑上前。
嬴骊眉尾微扬,抬手止住了观楚的动作。
虞惊鸿这才无害浅笑,在嬴骊身边附耳说道,“长公主殿下。”
“我们,要做个交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