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城墙上,刘备、关羽、张飞并肩而立。身后,是紧紧握着简陋武器的义军士兵,以及被强征上城、面如土色的郡兵。每个人的眼神都死死盯着远方地平线。
那里,一道黑色的潮线正缓缓涌来,伴随着沉闷如雷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铿锵声。黄巾大将邓茂的帅旗——“邓”字大纛——在风中猎猎招展,如同死神的请柬。万余黄巾精兵,如同移动的山峦,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碾压着涿郡城外枯黄的田野,直逼城下!
城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偶尔传来的压抑啜泣和士兵巡逻时沉重的脚步声。太守府的大门紧闭得如同铁桶,那位高高在上的父母官,此刻想必正躲在深宅之中,瑟瑟发抖地收拾着细软。
“云长,如何布防?”刘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目光却异常坚定。
关羽丹凤眼扫过城防,冷静如冰:“弓箭手据箭垛,压制敌军前锋。滚木礌石,集中于云梯易攀处。火油金汁,待其蚁附登城时倾泻。李拙所制狼牙拍、夜叉擂,置于城门两侧及险要墙段。翼德领预备队于城下,随时策应缺口。”他指向城外隐约可见的山林,“陈武部,当已就位。”
张飞环眼圆睁,摩拳擦掌:“狗日的邓茂!看俺老张不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刘备点头,深吸一口气,转向城上将士,声音陡然拔高,穿透寒风:“兄弟们!黄巾贼寇,欲屠我城池,戮我父老!身后,是我们的家!我们的亲人!今日,唯有死战!人在城在!城破人亡!随我——杀贼!保家!”
“杀贼!保家!”数百条喉咙迸发出压抑已久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竟短暂地压过了城外逼近的喧嚣!那面染血的“义”字旗,在城楼最高处,迎着寒风,猎猎狂舞!
战争,如同地狱的熔炉,轰然开启!
邓茂策马阵前,望着低矮残破的涿郡城墙,脸上满是骄狂与不屑:“程远志废物!竟折在泥腿子手里!儿郎们!给老子踏平此城!三日不封刀!金银财宝,女人粮食,任尔取用!”他手中长刀猛地劈下:“攻城——!”
“杀啊——!”震天的咆哮声中,数千黄巾前锋如同决堤的洪水,扛着简陋的云梯,推着蒙着湿牛皮的冲车,在督战队雪亮刀锋的逼迫下,疯狂涌向城墙!箭矢如同飞蝗般从黄巾阵中升起,黑压压地射向城头!
“举盾!低头!”关羽厉喝!
噼里啪啦!箭矢如雨点般落下,砸在盾牌上、城垛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不时有士兵中箭倒下,惨叫声被淹没在更大的喧嚣中。
“弓箭手!放!”关羽令旗挥落!
城头稀疏但精准的箭矢(多为猎户射出)反击,射倒了冲在最前面的黄巾兵,但很快被更密集的箭雨压制。守军的伤亡开始增加。
“近了!准备滚木礌石!”关羽的声音如同磐石。
当黄巾兵潮水般涌到城下,开始架设云梯时,“放——!”关羽的怒吼如同惊雷!
轰隆隆!巨大的滚木、沉重的礌石、还有烧得滚烫散发着恶臭的金汁(粪水混合物),如同死神的镰刀,从城头倾泻而下!
“啊——!”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云霄!云梯被砸得粉碎,攀爬者如同下饺子般坠落,被滚木碾过,被礌石砸碎,被金汁烫得皮开肉绽!城下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刺鼻的焦臭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狼牙拍!放!”关羽再次下令!
城门两侧,李拙带人赶制的几架简易狼牙拍(钉满铁钉的巨大拍板)被绳索猛地放下!沉重的拍板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入城下密集的黄巾人群中!
噗嗤!咔嚓!
骨骼碎裂声、血肉撕裂声、绝望的惨嚎声交织!狼牙拍每一次抬起落下,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夜叉擂(带刺的滚木)顺着云梯滚下,将攀爬者碾落城脚!
邓茂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顶住!给老子顶住!先登城者,赏千金!”
悍不畏死的黄巾兵,踏着同伴的尸体,如同蚂蚁般攀上云梯,终于有数处登上了城头!
“杀——!”短兵相接的惨烈搏杀瞬间爆发!
关羽长刀出鞘,青龙偃月刀第一次在涿郡城头绽放出夺命的寒光!他身形如电,哪里城防告急,便冲向哪里!刀光过处,如同割草般倒下!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洁高效的劈砍!一刀断兵,二刀斩首!鲜血染红了他的绿袍(或青衣),溅上了他的长髯,更衬得他如同浴血的战神!他沉稳的指挥和神勇的武艺,成了城头最坚实的定海神针!
“给俺死开!”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一处城墙被黄巾死士用钩索强行突破,数十名黄巾兵涌了上来!张飞如同一头发狂的雄狮,挥舞着一柄抢来的巨大守城锤(类似金瓜锤),冲入敌群!锤风呼啸,势不可挡!一锤下去,盾牌碎裂,骨断筋折!他浑身浴血,虬髯戟张,吼声震得城墙都在颤抖,硬生生将涌上来的黄巾兵砸了回去!他身边的亲兵也个个悍勇,用身体堵住了缺口!
刘备没有加入搏杀。他如同救火队员,在城头奔走。他撕下衣襟,为一个被流矢射穿肩膀的年轻士兵包扎止血;他抬起沉重的滚木,和士兵一起奋力推下城去;他扶起一个被震晕的老兵,将他背到安全处;他嘶哑着嗓子,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对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士兵高喊:“好样的!兄弟!顶住!为了涿郡!为了死去的袍泽!”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像一股暖流,注入士兵们冰冷疲惫的身体,让他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
然而,战争的绞肉机永不满足。
邓茂红了眼,不顾伤亡,昼夜轮番猛攻!守军的箭矢早已耗尽,滚木礌石用光,狼牙拍在连续撞击下崩坏。士兵们疲惫到了极点,许多人靠着城墙就能睡着,又被厮杀声惊醒。伤亡数字不断攀升,关羽手臂的旧伤崩裂,鲜血染红了绷带;张飞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动作却丝毫不见迟缓;刘备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嘴唇干裂出血。
最致命的打击降临了!
轰!轰!轰!
黄巾军的冲车,在付出了上百条性命后,终于撞破了涿郡那扇年久失修、早已不堪重负的城门!厚重的城门板碎裂开来,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城门破了!杀进去!”黄巾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向城门洞!胜利似乎唾手可得!
城门口负责防守的郡兵,看着汹涌而入、面目狰狞的黄巾兵,心理防线瞬间崩溃!“跑啊!”不知谁喊了一声,郡兵们丢下武器,哭喊着向后溃逃!城门洞眼看就要失守!一旦被黄巾军涌入,巷战将不可避免,涿郡城将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生死存亡,系于一瞬!
城楼上的刘备,目睹此景,瞳孔骤然收缩!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跟随他贩履多年的铁剑,剑锋直指城门方向,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力气,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兄弟们!城门已破!退无可退!身后就是我们的父母妻儿!跟他们拼了!杀——!”
话音未落,他竟第一个从城楼上沿着阶梯,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地狱般的城门洞!他的身影在硝烟中显得那么单薄,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壮!
“大哥!”张飞看到刘备冲下去,眼珠子瞬间血红!他狂吼一声,如同疯魔,将守城锤狠狠砸向一个黄巾兵,顺手抢过两把沉重的战斧,直接从数米高的城墙上纵身跃下(或沿着阶梯狂奔而下)!落地时震得地面一颤,双斧如同旋风般卷向涌进洞口的黄巾兵!噗嗤!咔嚓!残肢断臂横飞!他如同人形凶兽,硬生生用血肉之躯堵住了那致命的缺口!口中兀自狂吼:“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伤我大哥!来啊!”
“翼德!”关羽在城头看得真切,心胆俱裂!他强忍伤痛,厉声怒吼:“所有预备队!跟我下城!堵住缺口!城头弓箭手!压制后续敌军!火油!烧!”他身先士卒,提着青龙刀,率领最后几十名还能战斗的预备队(包括一些被刘备勇气感召的郡兵),如同下山猛虎,冲下城墙,与刘备、张飞汇合!
狭窄的城门洞,瞬间变成了最惨烈的修罗场!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背靠背,如同三块礁石,死死顶住汹涌的黄巾人潮!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刘备剑法并不高明,但胜在狠辣拼命,专攻下盘,竟也刺倒数人;关羽的青龙刀舞成一团青光,刀锋过处,人仰马翻;张飞的双斧更是如同绞肉机,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三人浑身浴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但眼神中的杀意和决绝,让悍勇的黄巾兵也为之胆寒!
“保护刘公!”“杀黄巾贼!”城内的百姓,看到刘关张三人如同天神般堵在城门口浴血奋战,被深深震撼!一些胆大的青壮年,被这悲壮的一幕点燃了血性,拿起菜刀、木棍、砖头,甚至门闩,自发地冲了上来!他们或许武艺低微,但那股拼命的狠劲和保卫家园的决心,汇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他们用身体、用简陋的武器,协助守军,死死顶住了黄巾军的冲击!
城头,最后的火油被倾倒而下,点燃了城门口堆积的尸体和杂物,一道熊熊的火墙腾空而起,暂时阻挡了后续黄巾兵的涌入!
城外山林中,陈武如同潜伏的猎豹,眼神锐利如刀。他身边,是燕七娘派来的联络人,带来了精准的情报:“邓茂骄狂,见城门将破,亲至西门督战,距帅旗百步,无重甲护卫!”
“好!”陈武眼中寒光一闪,“弟兄们!目标,邓茂!强弩准备!”
几十名精锐悄无声息地潜行至西门附近。透过林木缝隙,果然看到邓茂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正对着城门方向指手画脚,脸上满是得意和残忍。
“放!”陈武一声令下!
嗡——!
十几支力道强劲的弩箭(缴获或改良),如同毒蛇出洞,撕裂空气,精准地射向邓茂!
“呃啊!”邓茂猝不及防,胸口、咽喉瞬间被数支弩箭洞穿!他脸上的得意凝固,化作难以置信的惊恐,惨叫着从马上栽落!
“渠帅死了!”陈武小队如同鬼魅般冲出,一刀砍倒了帅旗!
“渠帅死了!帅旗倒了!”这消息如同瘟疫般在黄巾军中炸开!主将阵亡,帅旗倾倒!本就因攻城伤亡惨重、疲惫不堪、又被陈武小队连日袭扰得风声鹤唳的黄巾军,瞬间彻底崩溃!
“跑啊!”
“天兵天将来了!”
攻城部队掉头就跑,互相践踏!涌进城门洞的黄巾兵也失去了斗志,被刘关张和守军民兵趁机反扑,斩杀殆尽!城外的黄巾军如同退潮般溃散,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贼首已死!随我杀!”关羽浑身浴血,青龙刀指向溃逃的敌军,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
“杀啊!”张飞如同挣脱锁链的猛虎,挥舞着双斧,率领还能战斗的士兵,冲出城门(清理火障),疯狂追杀溃兵!陈武的袭扰队也从侧翼山林中杀出,如同锋利的匕首,切割着溃逃的敌军!黄巾军兵败如山倒,尸横遍野,万余大军土崩瓦解!
守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五百核心义军,阵亡近半,伤者不计其数。郡兵更是死伤惨重。许多熟悉的面孔,永远倒在了这片染血的土地上。
刘备拄着剑,站在尸山血海中,大口喘息。他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几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看着遍地同袍和百姓的尸体,看着那些在伤兵营中哀嚎的兄弟,看着被战火摧残得满目疮痍的家园,泪水无声地滑落,混着血污,在脸上留下泥泞的痕迹。但他没有倒下,他强撑着,嘶哑着嗓子指挥:“救人!快救人!扑灭余火!收敛遗体…尤其是我们的兄弟!”
他再次出现在伤兵营,亲自为重伤员清洗伤口(尽管动作笨拙),喂他们喝水;他走到阵亡将士的遗体旁,一一为他们整理遗容,盖上白布(或草席);他将最后一点粮食分发给失去亲人的孤儿寡母,对着她们绝望的哭嚎,只能深深鞠躬,无言以对。
幸存的涿郡百姓,从躲藏的屋舍中走出。他们看着化为废墟的家园,看着遍地尸骸,看着那些在血泊中忙碌的、同样伤痕累累的义军士兵,看着那个浑身浴血、眼神疲惫却依旧在奔走的“刘善人”…不知是谁带头,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对着刘关张的方向,对着那面依旧飘扬在残破城楼上的“义”字旗,泣不成声:
“谢刘公活命之恩啊!”
“关将军!张将军!你们是涿郡的再生父母!”
“义军万岁!刘公万岁!”
数日后,刘焉的使者再次来到了这座残破的城池。这一次,使者脸上的倨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的恭敬和虚伪的笑容。
“刘都尉忠勇无双,力挽狂澜,保涿郡不失,功高盖世!刘使君闻之,不胜欣喜!特表奏朝廷,擢升刘都尉为‘骑都尉’,仍领涿郡防务,剿贼安民!”使者宣读着措辞华丽的嘉奖令,并“慷慨”地带来了十几车粮食和一批陈旧生锈的刀枪甲胄。“使君体恤将士辛劳,特拨付粮饷军械,以资军用。望刘都尉再接再厉,不负朝廷厚望,不负使君重托!”
刘备依旧谦恭地接过文书和“赏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备,谢刘使君厚恩!谢朝廷隆恩!保境安民,剿灭黄巾,乃备之本分,定当竭尽全力!”他心中雪亮,这些粮饷军械,不过是刘焉看到他们实力后,不得不做出的姿态,是安抚,也是新的枷锁。
刘备独自一人,登上残破的城楼。脚下,是正在清理废墟、修补城墙的军民;远处,是尸骸尚未清理干净的战场。
“涿郡…守住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用兄弟们的血肉…守住了。”
燕七娘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声音低沉而清晰:“主公,青州急报,黄巾管亥部十万众围困北海,孔融遣太史慈突围求援…幽州以西,黑山贼张燕,聚众数万,劫掠州郡,其锋甚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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