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轧钢厂上空弥漫的煤烟,张伟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干部制服,走进了保卫科的大门。
这身衣服,是他昨天下午凭着任命文件,从后勤处领来的。料子挺括,四个口袋,胸前别着一枚崭新的厂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英挺了不少。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一股子劣质烟草、汗味和隔夜饭菜混合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几个早班的保安歪歪扭扭地坐着,有的在看报纸,有的在吹牛打屁,还有一个正抱着个大茶缸子,嗑着瓜子,“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安静的早晨显得格外刺耳。
看到张伟进来,众人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随即又各干各的,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透明人。
在他们眼里,这新来的副科长,不过是走了狗屎运,靠着厂长撑腰上位的年轻人。没根基,没人脉,能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角落里,科长老金正悠闲地端着他的紫砂壶,小口小口地呷着茶。他瞥了张伟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的轻蔑和看好戏的悠然。
他倒要看看,这个毛头小子打算怎么开展工作。
张伟没有理会这些各怀心思的目光。他走到办公室正中,环顾四周,然后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手。
“啪!啪!”
清脆的两声,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所有在科里的人,开个短会。”
张伟的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嗑瓜子的那个保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开会?开啥会啊?”
他叫李四,是科里的老油条,也是老金的铁杆心腹之一。
张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事,立刻开会。”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李四后面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他悻悻地放下瓜子,心里嘀咕了一句:“新官上任三把火,装什么大尾巴狼。”
众人虽然心里不情不愿,但终究还是磨磨蹭蹭地聚拢了过来。
老金依旧稳坐钓鱼台,甚至没有挪动一下屁股,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张伟可以开始了。那姿态,仿佛他才是审阅新兵训话的将军。
张伟也不在意,他站得笔直,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就任保卫科副科长,这是第一天。废话不多说,我先宣布几条新的纪律条例。”
“第一,从今天起,严禁迟到早退。上下班打卡,以到岗时间为准,而不是进厂门的时间。谁的岗位,谁负责,交接班必须当面说清楚,再敢出现巡逻日志空白的情况,直接记过处分!”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保卫科的工作,向来是厂里最清闲的差事之一,大家懒散惯了,迟到个十分钟,早退个半小时,都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张伟这一上来,直接就把这条路给堵死了。
“第二,”张伟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加严厉,“值班期间,严禁饮酒!别跟我说什么天冷需要暖身子,也别跟我说就喝了一口。只要被我发现身上有酒味,不管是谁,立刻给我写检查,停职反省!”
“哗……”
这一下,反对的声音更大了。
尤其是守夜班的,冬天喝口小酒暖暖身子,是多年的老传统了,就连老金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金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他放下茶壶,眉头皱了起来。这小子,是真不把他这个正科长放在眼里啊!
“第三,注意仪容仪表。制服不许敞着怀穿,帽子不许歪着戴。在岗亭里,就给我站直了,别跟没骨头的懒汉一样瘫在椅子上!咱们是轧钢厂的门面,不是街边的叫花子!”
三条规定宣布完毕,整个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张伟这雷厉风行的手段给镇住了。
这哪里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简直是想把整个保卫科给点了啊!
沉默中,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张科长,您这要求,比部队还严格呢。咱们就是一看大门的,犯得着搞得跟上战场一样吗?”
说话的正是李四,他斜靠在墙上,双手抱胸,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旁边的王五也跟着起哄,嬉皮笑脸地说道:“就是啊,张科长。尤其是那喝酒的事儿,金科长在的时候,都知道体恤咱们兄弟。这大半夜的,又冷又乏,不来口酒提提神,万一打瞌睡让贼溜进来了,那责任算谁的?”
这两人一唱一和,矛头直指张伟,同时还不忘抬出老金来压他。
他们是老金的嫡系,算准了张伟这个新来的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否则就是不给老金面子。法不责众,只要他们带头反对,其他人肯定也会跟着闹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张伟和老金的身上。
老金端着茶杯,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他就是要看看,张伟要怎么下这个台。
然而,张伟的反应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反驳。
他只是笑了。
“你叫李四,是吧?”他指着那个老油条。
然后又转向另一个人:“你,王五?”
李四和王五挺了挺胸膛,一脸的无所谓。
张伟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他指着第三个正在偷笑的保安,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四,王五,还有你,赵六。”
“看来你们三个,是觉得现在的工作太清闲了。”
“很好。”
张伟点了点头,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我宣布,从明天开始,你们三个,调去守北大门!”
北大门!
这三个字一出,李四、王五、赵六三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全厂谁不知道,北大门靠近废料场,偏僻得鬼都不去,冬天北风倒灌,夏天蚊子能抬人走,是整个轧钢厂最苦、最没人愿意去的岗位!
“三班倒,二十四小时轮换,不允许有空岗!”
张伟的目光从他们惨白的脸上一一扫过,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
“如果你们不愿意干,现在就可以打辞职报告,我马上批!”
“如果你们觉得我的安排不合理,可以去厂部告我!”
“还有谁,对我的规定有意见?”
他最后一句,是看着所有人问的。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张伟这杀伐果断的雷霆手段给吓傻了。
这哪里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他娘的是杀鸡儆猴啊!而且是当着猴群的面,活剐了三只最跳的鸡!
之前还蠢蠢欲动,想跟着起哄的人,此刻全都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张伟!”
一声怒吼打破了沉寂。
老金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张伟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这是滥用职权!人事调动,需要经过我的同意!你凭什么……”
“凭什么?”
张伟转过身,直视着暴怒的老金,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就凭杨厂长授权我,整顿保卫科的纪律!这就是我的整顿方式!”
“金科长,”他上前一步,逼近老金,声音压低了几分,“你要是有意见,咱们现在就去厂长办公室,当着杨厂长的面,好好理论理论,怎么样?”
“你……”
老金被他一句话噎得死死的,后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去跟厂长理论?
他敢吗?
他怎么敢!他要是敢去,杨蜜绝对会当着他的面,再给张伟加一道授权!
老金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伟用最蛮横的方式,夺走了他在保卫科的权威。他感觉自己的脸,被张伟按在地上,来来回回地摩擦,火辣辣地疼。
这一天,整个保卫科的气氛都变了。
所有人都变得谨小慎微,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触了那位新科长的霉头。
忙碌而压抑的一天终于过去。
傍晚时分,张伟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走出办公楼,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立威的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他迎着夕阳,向厂门口走去,心情不错。
然而,刚走到大门口,他的脚步却顿住了。
不远处的路灯下,一道熟悉而倩丽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是冉秋叶。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晚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梢,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只是,她的脸上,没有往日的温婉笑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担忧和焦急。她看着张伟,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充满了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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