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化竟然需要排号,似乎连死都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矩,我们等待大约30分钟,陆续一个又一个的家庭,走进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平房,然而他们把自己的亲人,放在只有1平方米的小方桌上,骨灰不是我想象的样子——烧成灰烬,整个身体,到最后就只剩下几块长长的骨头、扁骨和一些碎渣,统一放在金黄色的网状袋子里。这巨大的差距,我一时难以接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可能因为我爸常年吃抗癫痫药,他的骨头早已黑入骨髓。
他曾瘫痪多年,对于他来说,凡事都尽善尽美的人,现在就仅仅剩下这撮撮土。
他可曾是我儿时的偶像,心目中的男神—帅气,专一,干净。在我的印象中,他连做饭都是那么一丝不苟,哪怕是一根豆角、一片叶子,都是处理的干干净净,厨房的每个角落也是那样干净,每次炒完菜都立刻刷锅,从未有过凌乱的厨房。
可人生就是这样,从未像安排的那样发生,总会有出人意料的结局。
就像他一样,那么胆小谨慎的也会有胡闹的时候,原来他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已。
如果不是他喝酒言语挑衅,他的人生,我的人生,我们所有人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如果那样,该有多好。。。
之后,我们把他放在一个狭小的盒子里,他最后的归宿。
一时间,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屈,可能以后的我,也会是这样结局。我渴望成为他,又害怕成为他,一切合理却充满纠结。
还好他存放的骨灰是姑姑提前选好的,位置不高也不低—不用爬梯子,也不用深蹲。毕竟他活着的时候,并没怎么麻烦过我,同样作为父亲的他,也没怎么养育过我,把我推给亲戚、姑姑、还有我的妈妈,似乎我并不是他的孩子。。。
但我依旧觉得有些亏欠他,并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儿时幸福的回忆,难以割舍,这可能就是人们口中所谓的骨肉亲情吧,难舍更难分!
因为我被他推给妈妈,所以我每个月只来看他一回,有时他甚至装作不认识我,只有我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他唯一的骨肉血亲。
每次,他都会管我要烟(姑姑严格控制他吸烟,每天只会给他2-3支而已,他瘫痪的身体,更难以自己获取),小时候,我常常躲到阳台,避开烟味,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我,却无比怀念那个熟悉的味道。
人总是在失去一切的时候,才会醒悟。
感谢上天,让他在临走的前2天,曾干干净净的洗完澡,吃过饱饭,甚至在睡梦中离去,并没有遭受任何痛苦。
人生可能就是如此,明明之中,自有安排。
我老姑说,在我爸离世前,她曾梦到:我爸骑着大白马向她挥手告别。她以为只是一个梦,结果醒来发现(我爸招呼她一声,仅仅喘了三口气,就走了),我老姑离他—只有3步之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起身后突然倒下,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又难以预料。
她甚至都来不及接住倒下的他,虽然当时我不在现场,但我似乎可以想象,他卧床2年,每天在床上吃喝,从未起身,他的四肢恐怕早已萎缩,退化。唯一能动的只有右手而已,左手强制性收缩,根本没法自行活动,双腿常年不下床,更无法支撑身体。
而这一切都因为他离婚后,饮酒后口不择言,被混混们重伤,同时家人没有及时发现并治疗,才留下终身残疾。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童年,多是挨打和寄人篱下,从未被尊重过,更多的是执行和服从。
小时候,爸爸上夜班,每天晚餐总会小酌一杯,醉醺醺的去上夜班,可能只有这样,才能度过那漫长又寒冷的夜。原来我不懂,现在似乎有些理解他—父母相继离世,姐姐远嫁,无依无靠,还有个孩子要照顾。
所以平时他唯一的消遣,就是我。
哪怕大姑带着姐姐回来住后,我依旧是那个无人可依的受气包,姐姐和爸爸天生的仇家,他俩总是不对付,姐姐并不尊重她的大舅(我的爸爸),总是各种挑衅,大姑竟从未指责自己的孩子,经常放任她的所作所为,不知不觉中,姐姐变得肆无忌惮,在学校也不好好读书,常常和坏孩子一起玩耍,这更加重爸爸对她的偏见,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敢怒而不敢言,更不敢打,所有的怒火,不知不觉中转移到我这个受气包的身上,有时莫名其妙的挨打,我小姐在旁边幸灾乐祸,有时我真羡慕她,有大姑撑腰,无人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哪像我没有妈妈撑腰,总是飞来的横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