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这三天的练兵王庭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兵算是白当了。
当他摩拳擦掌，准备按照军中传统，先给这三十个新兵蛋子来个下马威，练练劈砍冲杀时，他的顶头上司兼表哥——县令君不归，抱着个破木板子，上面用烧焦的木炭歪歪扭扭写着训练计划，出现了。
“停！王百户！”
君不归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那一套，太糙！效率太低！时间不等人，按我这个来！”
王庭看着表哥递过来的木板，上面写着匪夷所思的项目：
每日训练科目表辰时（站军姿）：?脚跟并拢，脚尖外分六十度（？），膝盖后压，收腹挺胸抬头！目视前方！想象头顶有根线吊着你！站不稳的，加练半个时辰！
巳时（队列）：?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齐步走！跑步走！记住！听哨音！一个人错，全队加练！要整齐！要像一个人！
午时（吃饭、休息）
未时（体能）：?俯卧撑（？在地上撑起放下）三十个！仰卧起坐（？躺下坐起）三十个！绕县衙跑圈（十圈起步）！掉队的，晚饭减半！
申时（思想）：?围坐一圈，听大人（君不归）训话！明白为啥练！明白为谁打！明白怕死也得顶上去的道理！
王庭：“？？？”站军姿？队列？俯卧撑？这都啥玩意儿？打仗不是靠力气和狠劲吗？还有思想课？这县令表哥怕不是被匈奴吓傻了？
接下来的三天，成了王庭世界观崩塌和重建的三天。
三十个大老爷们，在县衙前院的空地上，如同三十根被钉死的木桩。
汗水顺着额头、鬓角小溪般淌下，后背的破衣被浸透。
君不归背着手，像个冷酷的教官，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细微的晃动。
“肩膀歪了！王二牛！膝盖绷直！李柱子！眼神！眼神别飘！想象你面前就是匈奴的弯刀！站不稳，刀就砍你脖子上！”
王庭看着那些平时还算精壮的汉子，在看似简单的站立中脸色发白、摇摇欲坠，内心是崩溃的。
这…有用？
“哔——！”
君不归不知从哪弄来一个破哨子，吹得震天响。
“向左——转！”稀里哗啦，有人转错方向撞在一起。
“停！王百户，出列！你，你，你！转错了！俯卧撑二十个！全体加练五遍！”
王庭看着自己手下那几个兵被罚得龇牙咧嘴，再看看表哥那铁青的脸，第一次觉得当兵这么…憋屈？但渐渐地，混乱的转身开始有了点模样，脚步的杂乱变得有些整齐的闷响。
俯卧撑？一群汉子趴在地上吭哧吭哧上下起伏，像一群笨拙的蛤蟆。
仰卧起坐？不少人抱着脑袋龇牙咧嘴，腰腹力量差得离谱。
跑圈？绕着残垣断壁跑，尘土飞扬，跑着跑着就有人掉队，被陈冲拎着木棍在后面“温柔”地“鼓励”着跟上。
王庭自己试了试俯卧撑，三十个下来，手臂酸胀得不行。
他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儿…挺练力气？
傍晚，残阳如血。
三十个人围坐一圈，中间点着一小堆篝火。
君不归没穿官袍，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打，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
“怕死吗？怕！老子也怕！”他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愣住了。
“但怕死有用吗？匈奴人来了，怕死，他们就不砍你了？他们只会砍得更欢！为什么？因为你怂！你越怂，他们越觉得你好欺负！”
“咱们练！练队列！练号令！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能变成一根捅出去的枪！一个人，匈奴人一刀就剁了！十个人站在一起，听一个号令，同时把枪捅出去！他砍死一个，后面九个就能把他捅成筛子！”
“练力气！练耐力！是为了让你在战场上，能比别人多挥一刀！多跑一步！力气大一分，活下来的机会就大一分！”
“记住！你们现在流的汗，是为了在战场上少流血！你们练得越狠，将来活下来的兄弟就越多！你们守住的，不只是这堆破砖烂瓦！是你们身后，县衙后院里的爹娘、婆娘、孩子！还有你们自己这条贱命！”
没有慷慨激昂的大道理，只有赤裸裸的生存逻辑和兄弟情义。
火光映着一张张年轻而疲惫的脸，那些原本麻木或迷茫的眼神，在君不归嘶哑却充满力量的话语中，渐渐凝聚起一种微弱却坚韧的光芒。
王庭坐在一旁，看着表哥那并不高大的身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种超越武力的“统帅”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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