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的晨雾还未散尽，乾清宫的门槛已被老太监擦了三遍。
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未散的香灰味，夹杂着几缕潮湿的青苔气息。
朱元璋站在丹陛上，龙袍下摆沾着夜露，发间的玉簪歪向一侧，映出他一夜未眠的疲惫。
他的身影被初升的朝阳拉得细长，在汉白玉地砖上微微颤动。
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掌心还留着昨夜攥狼毫笔时的勒痕——那支蓝玉北征时送的笔，笔杆上“忠勇”二字被他摩挲得发亮，像两道灼人的伤疤。
指尖触感粗糙，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蓝玉递过这支笔时的温度。
“传旨。”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青铜，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朕今日要亲往蓝玉祠堂祭拜。”
值殿太监的茶盏“当啷”坠地，瓷片飞溅，惊起檐下一群麻雀。
碎裂声在大殿中回荡，像是某种预兆。
消息如炸雷般劈开早朝的寂静。
“陛下！蓝玉乃逆臣，祠堂本就不该立——”
“住口。”朱元璋扫过跪在丹墀下的群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利又冰冷，寒光从眼底直射而出，“朕说的，是洪武二十一年，那个率十五万大军破北元、追得脱古思帖木儿无处可藏的凉国公蓝玉。”
他转身时龙袍翻卷如浪，金镶玉的腰带扣撞在御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备辇。”
燕大男生宿舍里，朱琅正盯着手机屏幕。
冷白的荧光映在他脸上，与窗外微曦交织，让他看上去有些憔悴。
系统面板上，朱元璋的愧疚值从凌晨三点起就没停过跳动，此刻已飙到三千七。
数字不断跃动，仿佛在催促着他做出决定。
他摸出兜里那张泛着金光的“时空影响券”，指腹蹭过券面暗纹——这是用上次积累的五千情绪值兑换的，能在历史时空触发一次可控异象。
指尖传来细微的凹凸质感，像是某种古老图腾。
“叮——”
手机弹出苏晚的消息：“朱元璋的车架出了午门，往蓝玉祠方向去了。”
朱琅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蓝玉祠的三维投影。
画面中，祠堂位于应天府城南，青瓦灰墙被岁月磨得发旧，门楣上“忠武”二字还是朱标生前所题。
墨迹早已斑驳，却依旧透出一股庄重之气。
他咬了咬下唇，在系统里输入指令：“目标地点，蓝玉祠正上方；影像内容，蓝玉着镇北将军甲胄，重复‘我为大明出生入死，何罪之有’；持续时间，一炷香。”
“确认消耗2000情绪值？”系统提示跳出。
朱琅点下确认键时，窗外的梧桐叶突然簌簌作响，仿佛风中有谁在低语。
他望着手机屏幕上淡金色的进度条，喉结动了动——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干预历史影像，像在六百年前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不知道会激起多大的浪。
蓝玉祠外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人群喧闹声此起彼伏，混杂着各种叫卖和脚步声。
卖炊饼的老张头把担子撂在街角，沾着芝麻的手直搓青布衫；穿儒生长衫的学子捧着笔墨，在墙上现写“忠魂不灭”；连几个小叫花子都蹲在屋檐下，把偷来的枣子供在祠堂台阶上。
“来了！”人群突然炸开一声喊。
八匹黑鬃马当先开道，明黄色的伞盖在晨雾里像团跳动的火焰。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脆响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压。
朱元璋下辇时，龙靴碾过青石板的脆响让整座祠堂都静了下来。
他仰头望着门楣上“忠武”二字，喉结滚动两下，伸手想去摸，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阳光透过檐角洒在他的脸上，照见眼角的皱纹和眉间的沉重。
“吱呀——”
祠堂门被老仆推开的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最前排的老张头刚要叩首，眼角余光瞥见祠堂上空浮起一团金光。
那光越聚越浓，竟凝成个穿玄铁重甲的身影——铠甲上的鳞片泛着冷光，腰间的佩刀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正是凉国公蓝玉的模样！
“我为大明出生入死，何罪之有！”
炸雷般的声音在祠堂上空炸响。
老张头的额头“砰”地撞在青石板上。
人群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抽噎——卖菜的妇人哭着扯碎了刚买的花布，书生的狼毫笔掉在地上，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好大一片，正对着“忠”字。
朱元璋抬头的瞬间，瞳孔剧烈收缩。
他看见蓝玉的影子就悬在香案上方，铠甲上的纹路和记忆里分毫不差，甚至连锁骨下那道被北元箭簇划的伤疤都清晰可见。
昨夜蓝玉在天幕里掀开囚衣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他踉跄两步，龙靴踢翻了供桌旁的铜鹤香炉。
“蓝卿......”他伸出手，指尖在虚空中颤抖，“是朕负了你。”
话音未落，他的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
龙袍前襟沾了泥，冠冕上的珍珠散了一地，在晨光里滚得到处都是。
他对着幻影连叩三个响头，额头的血渗出来，染红了供桌前的黄绢：“若非朕多疑，何至于此......蓝卿若有灵，护我大明江山万年长。”
祠堂外的百姓突然全跪了下来。
老张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叩首边喊：“陛下圣明！”几个小叫花子跟着学，额头撞在地上“咚咚”响，倒比大人更虔诚。
燕大新闻系的直播镜头里，苏晚举着手机的手在抖。
她旁边的柳如眉正快速敲着键盘，直播间的弹幕像暴雨般刷屏：“朱元璋下跪了！”“老朱破防名场面 1”“蓝玉将军可以瞑目了”...
“看那个穿儒生长衫的！”柳如眉突然拽了拽苏晚的袖子。
人群里，先前写“忠魂不灭”的书生正站在祠堂台阶上，手持狼毫，对着朱元璋的背影高声吟诵：“北征逐胡尘，西讨定边垠。刀卷十七次，心赤八千里......”
“好！”有人大声喝彩。
叫好声浪里，苏晚注意到朱元璋抬起头。
他脸上还沾着血，却朝书生方向微微颔首——这个动作让直播间的热度直接飙到百万，弹幕瞬间被“皇帝点赞”的刷屏。
朱琅盯着手机里的直播画面，系统面板上的数字还在疯涨。
朱元璋的愧疚值突破五千，民间震撼值三千二，总数已经八千二。
他摸了摸后颈的冷汗——这是系统等级“初窥门径”的上限是一千，现在早超了，可系统没提示升级，反而在面板角落跳出一行小字：“检测到异常情绪值叠加，建议暂缓操作。”
“暂缓？”他喃喃重复，目光扫过窗外的梧桐树。
楼下传来保安的喊叫声：“307宿舍的朱琅，到保卫处领通知！”
他手指在系统面板上悬了悬，最终关掉直播页面。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倒影——眼睛里布满血丝，像熬了整夜的猎人。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
朱琅心跳漏了一拍。他点开提示，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
【警告：现代身份暴露风险上升至87%。
检测到“非法技术操控舆论”调查报告已进入校党委审批流程，建议48小时内启动身份保护程序。】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秋风，忽然想起昨夜保安说的“牛皮纸袋”。
风卷着梧桐叶掠过窗台，他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苏晚，她举着手机冲上来，脸色比平时更白：“朱琅，学校论坛爆了，有人拍到你举着手机的照片，说你手机屏幕的光和天幕......”
“我知道。”朱琅打断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系统影响券的边缘。
他望着窗外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告示栏，上面新贴的“关于网络安全的重要通知”被吹得翻卷，露出底下半张旧海报——是他上周参加历史讲座时的照片，上面有他举着话筒的样子。
“该回宿舍了。”他突然说，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马克杯。
褐色的咖啡渍在地板上蔓延，像极了六百年前蓝玉祠堂前那滩未干的血。
楼道里的声控灯在他脚下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苏晚的说话声，盖过了楼下保安的吆喝声，最后只剩下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循环：“87%......87%......”
走到307宿舍门口时，他看见门缝里塞了张纸。
弯腰捡起的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油墨味——正是昨夜保安说的那份调查报告，封皮上“朱琅”两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在晨光里刺得人眼睛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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