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琅在宿舍窄小的铁架床上翻来覆去,手机屏幕的冷光在天花板投下幽蓝的光斑。
空气里飘着一丝陈年油漆与旧棉被混杂的气息,让他鼻腔微微发痒。
凌晨三点十七分,他第三次摸过枕头下的手机,短信界面依然刺眼——“你做得很好,但小心,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发件人显示“未知”,像块烧红的炭烙在视网膜上,连闭眼都能看见那行字的残影。
系统面板在他闭眼时自动浮现,淡金色的“未知变量”提示框还在闪烁,仿佛在耳边低语,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嗡鸣。
那是昨天升级前系统突然弹出的警告,当时他没太在意,只当是普通风险提示。
此刻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黏腻地贴着皮肤。
他想起苏晚说过的话:“历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是头沉睡的狮子。”现在这头狮子不仅睁开了眼,爪子怕是已经按在他后背上。
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像是某种警报,尖锐刺耳。
朱琅猛地坐起,额头撞在上铺床板,传来闷响,一阵晕眩袭来。
他摸到床头的玻璃杯,冰水灌进喉咙时才发现手在抖,指尖触碰杯壁的感觉异常冰冷,仿佛握住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手机震动,是苏晚的消息:“监控到南京方向有异常IP频繁访问天幕视频源,定位在应天府附近。”
应天府——朱元璋的老巢。
朱琅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
他想起蓝玉案视频里,那个在刑场上回望金陵城的将军,铠甲上的血已经凝结成暗褐色,可眼睛亮得像火把,在夜色中燃烧。
系统说那段视频是历史真实影像,可谁拍的?又是谁存了六百年?
楼下突然传来警车鸣笛,尖锐的声音刺破夜色,像是刀子划开一层薄纱。
朱琅趴到窗边,看见两辆黑车停在宿舍楼下,车灯扫过墙根时,他瞥见车身上“网监”的反光,冷冽而刺目。
“来了。”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吹散在窗外潮湿的夜气中。
南京城的晨雾还未散尽,乾清宫的金砖地面已经被朱元璋的龙靴踏出半寸深的凹痕。
青石缝隙间还残留着昨夜未干的露水,踩上去微湿滑腻。
案头的《大诰》被翻得散了页,最后一页“蓝玉逆党,格杀勿论”的朱批上,沾着昨夜泼翻的茶渍,像块暗红的血痂,散发着苦涩的霉味。
“纪纲!”朱元璋的吼声震得房梁落灰,龙袍下的手攥着剑柄,骨节发白,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跪在丹墀下,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石板,寒意顺着额角渗入皮肉。
他能闻到殿外御花园的桂花香,却闻不到更远处的血腥——昨夜他派去查探天幕的十二名番子,无一生还。
“陛下,那‘天幕’非人力可为……”
“啪!”
龙泉青瓷茶盏砸在纪纲脚边,碎片划破他的手背,温热的血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瓷片边缘仍残留着茶香,混合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龙袍甩开剑穗,锈迹斑斑的剑身映出他扭曲的脸:“朕让你查来历?朕让你堵百姓的嘴!现在满街都在唱‘蓝将军何罪’,连应天府城门口的叫花子都敢议论朝政!”
纪纲抬头,看见皇帝眼里的血丝比御阶的红漆还浓,像蛛网般爬满了整个眼球。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清晨,朱元璋在庆功宴上拍着蓝玉的肩说“仲卿再世”。
那时的陛下,剑穗上还坠着蓝玉送的狼毫笔。
“陛下息怒,臣这就去……”
“去?”朱元璋抽出剑,寒光掠过纪纲后颈的汗毛,“你去堵谁的嘴?堵蓝玉的?他早被你剥了皮填草人!”剑刃停在纪纲喉结前半寸,冷气扑面而来。
“噗——”
血花溅上蟠龙柱时,纪纲的眼睛还睁着。
他最后看见的,是朱元璋袍角的金线,在晨光里像极了蓝玉铠甲上的鳞纹。
“传旨。”朱元璋用剑尖挑起纪纲的官牌,“京城戒严,敢议‘天幕’者,杖杀。东厂的狗们都给朕撒出去,找不出‘妖人’,就拿他们的皮当草纸!”
御林军的马蹄声碾碎了早市的热闹。
卖炊饼的老张头缩在屋檐下,看着穿飞鱼服的番子掀了隔壁王寡妇的米缸,尘土飞扬间夹杂着呛人的谷壳味。
他摸了摸怀里的布包——里面是半块蓝玉北征时发的军粮饼,包饼的纸角还留着“蓝”字的残笔,粗糙的纸面摩挲着手掌,带着旧日记忆的温度。
“蓝将军何罪?为何天幕要为他说理?”
不知谁起的头,童谣像野火般烧过街巷。
梳着抓髻的小娃娃拍着巴掌唱,卖花担子的老妇人抹着泪跟,连蹲在城墙上的老鸦都被惊得扑棱棱乱飞。
燕大历史系资料室里,苏晚的指甲在键盘上敲出残影。
监控屏上,“蓝玉冤魂显灵”的话题阅读量突破十亿,评论区被“叩请洪武爷明鉴”的留言刷成红色海洋。
柳如眉咬着吸管,突然把手机拍在桌上:“看这个!北平老卒发了蓝玉送他棉靴的旧鞋,鞋底还绣着‘忠勇’二字——现在淘宝同款棉靴卖脱销了。”
苏晚抬头,看见窗外的天幕还亮着。
蓝玉的影像在云层里走动,铠甲上的血珠被阳光折射成七彩,像极了他当年北征时踏碎的晨霜,反射出冷冽的光。
她摸出手机给朱琅发消息,刚输入“小心”两个字,屏幕突然弹出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访问,您的设备已被临时保护。”
“朱琅!”柳如眉突然拔高声音,“他播新视频了!”
天幕的光膜突然变亮,蓝玉的影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间低矮的牢房。
草席上坐着个披头散发的人,手腕脚镣撞出清脆的响。
他抬起头,左脸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疤——正是蓝玉。
“陛下可曾记得北征之时?”沙哑的声音混着铁链声,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洪武二十一年,捕鱼儿海,您说‘蓝帅一马当先,朕的江山便稳了三分’;洪武二十三年,金山之战,您亲手给我披甲,说‘仲卿再世,不过如此’;洪武二十五年,漠北雪深三尺,臣为您挡箭断马,箭头至今还嵌在左肩……”
蓝玉掀开囚衣,露出锁骨下狰狞的伤疤。
天幕自动生成的字幕在云层里翻滚,像无数支利箭扎进人心。
应天府城门口,卖炊饼的老张头抹了把泪,饼铛里的油溅在手上都没知觉。
乾清宫内,朱元璋盯着天幕,手指深深掐进龙案,木渣扎进掌心他也没察觉。
蓝玉的声音还在继续:“臣知陛下多疑,可臣的刀,从北元王庭砍到捕鱼儿海,刃口卷了十七次,哪次不是朝着陛下的敌人?”
茶盏碎片扎进朱元璋手背,血珠顺着龙纹滚进袖口。
他盯着朱标灵位前的香火,青烟缭绕间,仿佛又看见太子捧着《永鉴录》劝他:“父皇,杀戮过甚,恐失人心。”
“传旨!”他突然吼道,“召太子、太孙即刻来见!”
燕大男生宿舍里,朱琅盯着系统面板,情绪值的数字还在疯涨——朱元璋的愧疚值突破三千,民间震撼值两千五,总数已经五千八。
他摸出兜里的“历史真相卡”,卡片在指尖发烫,那是用上次积累的情绪值兑换的。
手机震动,是柳如眉的电话:“朱琅,校保卫处的人在查你宿舍的网络接口,说有学生举报你用非法技术操控舆论……”
“让他们查。”朱琅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嘴角勾起冷笑,“他们查得到系统吗?查得到六百年前的监控吗?”他看着天幕里蓝玉的脸,声音轻得像叹息,“老朱,该醒了。”
深夜,燕大校长办公室的门缝里漏出一线光。
值班的保安打了个哈欠,正要锁门,突然看见桌上多了个牛皮纸袋。
他凑近一瞧,封皮上的标题刺得他瞳孔收缩——“关于朱琅涉嫌利用非法技术操控舆论的初步调查报告”。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纸页哗哗响。
最后一页照片上,朱琅举着手机的背影清晰可见,手机屏幕上,系统面板的淡金色光芒,像极了南京城上空那片天幕的光。
朱元璋在御花园的假山下站了整夜。
露水打湿了龙袍,他却浑然不觉。
蓝玉的声音在耳边循环:“臣的刀,哪次不是朝着陛下的敌人?”他摸出怀里的狼毫笔,那是蓝玉北征时送的,笔杆上“忠勇”二字已经被摸得发亮。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对着朱标灵位的方向跪了下去。
龙冠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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